就这样,蓝染陪着她,将爹娘合葬在一处,之后,便静静的立在她身后,让她哭了个痛快,直到昏死在坟前。
第二天,凤乘鸾再出现时,已是刻意精心修饰过一番。
她拉着蓝染,去山顶的风雨亭喝酒,喝了许多许多,从白天喝到黑夜,喝到天降大雨,电闪雷鸣。
她砸了酒坛,扯着他的衣领,将他抓过来,“我这一生,十五年,生离死别都走了一遭,却唯独不知情滋味,蓝染,你来告诉我,好不好?”
“你不愿让我看你的脸,我便不看。”她用丝绦蒙在眼上,之后摸索着摘去他的面具,只听他的声音在耳边,“跟我回北辰。”
她苦笑,“傻瓜,我哪儿都去不了了……”
他不再说服她,只是反反复复地轻声唤她:“小乖,小乖啊……”
凤乘鸾也没有再回应,她只想将这一生最后的余热,都就此燃尽。
她的伤,是由他亲手照料,一点一点痊愈的。
她的命,也是他一点一点拼凑起来的。
现在,她什么都不想要了,就把一切都还给他。
风雨亭外,紫色的雷暴漫天盖地,凤乘鸾眼上的丝绦在纷乱间滑落,借着闪电的亮光,依稀看见蓝染的脸,看见那他肩头的刺青。
她努力想记住他,可不知是醉得太深,还是注定一生错过,越是想要记住的,越是模糊不清。
清晨,他起身,临走在她耳畔说,“三个月,等我来接你。”
她蜷缩着,闭着眼,不吭声。
她的人生,哪里还有什么三个月。
蓝染走后,她开始准备后事,替父母将凤家剩下的人全部安顿妥当,如此又是半个月。
就在一切尘埃落定,她正准备就此了结一生的时候,外面传来消息,阮君庭的魔魇军一改半年来迂回不前的作风,悍然跨过守关山,急速进攻,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直逼皇都而来!
按照这个速度,不出三个月,皇都就会沦陷,南渊就会覆灭!
老皇帝折了凤于归,又失了龙皓华,忽然一文一武两个主心骨都没了,一夜之间吓得大病不起,只得下诏逊位。
景元熙太子登基,国难当头,第一件事便是御敌。
当时的南渊,除了太子手中的东宫卫和皇城禁军共计十万人外,其余天下兵马,满朝武将,全部唯凤家军马首是瞻。
重建一支凤家军不难,难就难在,谁来挂帅,才能让凤于归留下的十七路凤系军阀心悦诚服,天下刀兵归心。于是,很快,一只皇后印,一只巨大的黄金凤座,被抬到了凤将军府门口。
新帝以万乘之尊,亲自驾临,跪求凤乘鸾,只要她肯接下皇后印,从此凤氏与景氏合二为一,南渊的兵马依然全都挂在凤家的名下!
家国天下,口口声声,整个南渊都在看着她,压得她连死都不能。
也许是上天也想让她再多活三个月,也许蓝染来了,真的能带她走。
十五岁的凤乘鸾,孤立无援,终于天真地接下了皇后印,就是接下了整个南渊的兵权,从此,披甲上阵,挂帅出征。
果然,新的凤帅,一战凯旋,北辰魔魇军面对重新组建的凤家军,闻风丧胆,不战而败,一退再退,一直退回到守关山以北,不再进犯半步。
举国欢腾,奉凤乘鸾为镇国皇后,景元熙的宫中,也忙忙碌碌,准备着新后的大婚盛典。
而只有凤乘鸾心中疑惑,魔魇军到底为什么要退?
可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时间去深究,因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
忆及那个孩子,凤乘鸾一阵心悸,黑暗之中,蓦地发觉头顶的巨石上有异,便腾地一跃而起,拔下发簪,直直迫近身后存在的危险!
可定神一看,又噗嗤一声笑了。
她的发簪,正抵着一只猫的脖子。
而那猫,大概是被吓大的,居然不为所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鄙视地看着她,全然是在嫌弃:大惊小怪,没有晚上见过喵吗?
凤乘鸾收了簪子,顺手勾了勾猫的下巴,“你哪儿来的?”
猫也奇怪,旁人见了本喵,都恭敬地喊声“猫儿爷”,她怎么还敢勾手指?
它圆滚滚的大脑袋一歪,你哪儿来的?
凤乘鸾见它并不怕人,十分干净,身上有种淡淡的香味,似桂花又比桂花深沉、清冽,不知是什么味道。
她伸手将猫捞过来,抱在怀中,重新坐在巨石下,夜里有个活物抱着,总是暖的。
然而猫不答应,奋力挣扎,本喵还没给女人抱过呢,放开你的爪子。
凤乘鸾两手用力,将猫按住,“老实点,我们南渊的兵若是馋肉了,可是吃猫的。”
这一句,果然猫不动了,老老实实给她撸。
凤乘鸾闭上眼,靠在石头上,传说阮君庭就养过一只白猫,起初十分宠爱,人们背后戏称他一声猫王,可后来不知怎么地,又改养鸟了。
大概北辰的男人喜欢谁,就喜欢喊谁小乖。阮君庭那只鸟就叫小乖,听说他一闲下来,就对着那鸟一遍又一遍地唤,“乖鸟啊,乖鸟。”
导致后来战场上,整个魔魇军提起她凤乘鸾,都叫“乖鸟”!
夜风微凉,她就这么半梦半醒地强撸了一只良家好猫,零零碎碎地想着前尘旧事,却不知那猫的主人,因为找不到猫,没法睡觉,正在大发雷霆!
——
次日,和谈双方一大早便分立于山顶大帐外。
左边,北辰的将领,不出凤乘鸾所料,二十七员大将,一个不少。
而右边,凤川明带领诸位将领,立得笔直,声势阵仗不输北辰。
凤乘鸾不知何时弄了一身北辰军服,混在卫兵中,静观事态发展。
没过多久,凤于归带着凤昼白,簇拥着景元礼到了帐前。
景元礼如今十九岁,生母本是董妃宫中刷恭桶的粗使侍女,在南皇某次喝吐了之后被临幸,才有了他。
因母族血脉低微,故而生得明显先天不足,身量不似其他几个皇子那般颀长,容貌也不及几个哥哥俊朗,论及才学武功更是天资全无。
他今日以皇子身份监军,两国交涉的大事,居然穿了一套唱戏般艳丽的鲜花铠,大摇大摆而来,显然从来没人教过他,如何做一个真正的皇子。
他身边跟着的粉面公公便是刘槐,正一路哈着腰,小步跟着。
南渊将领齐刷刷拱手相迎,“恭迎五皇子殿下!”
景元礼迈着方步站定,摆足了架势,将手一挥,连带着北辰的一道招呼了,“诸位辛苦了,来来来,入内就坐吧!”
说完,俨然如东道主般模样,抬腿踏上台阶,便要入帐。
这开口第一句,就将人丢到家了。
可还没等凤于归拦着,对方的一员大将轰地一步踏出,挡在了景元礼面前。
正是阮君庭座下第七将,应麟。
“王爷还没到,谁敢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