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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雪鹦鹉自从有了戚未平的调教,又从不关在笼中,体型飞速发展,如今已经大到快可以给孩子当狗骑了,再加上这些年从南渊到九御,一路从无天敌,满天都是吃的,早就恢复了霸主的本性,此时华丽亮相,自然是要摆一个最帅的造型!

“肥鸡,还不快见过君上。”

嘎——!

又是一声。

肥鸡认得阮君庭。

可阮君庭却不记得它。

但他现在见了肥鸡,顿时两眼欣赏地冒光。

“你倒是有许多稀奇玩意,前有魔化巨狼,此时又有这等猛禽。”

还不都是因为你!

凤乘鸾两眼弯弯,却不道破,“它刚才吃了君上辛苦养的鹦鹉,作为赔罪,就送您吧。”

阮君庭回头看她,见那明艳的脸满是狡黠,就知道她是早有此心。

“舍得吗?”

凤乘鸾笑着垂了眼帘,指尖拨弄了一下桌上茶盏碎片,没说话。

用它换你,当然舍得。

这时,外面有锦鳞卫进来,在阮君庭身边附耳禀报。

阮君庭的脸色就是一变。

等那锦鳞卫出去了,凤乘鸾又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送到嘴边,却没喝,“怎么了?”

阮君庭有些不想管,但是既然她问了,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长秋宫那对母子又在闹幺蛾子。”

“千阙出事了?”一提起那个孩子,凤乘鸾就心头一阵悸动,不知道为什么。

“说是跑了,遍寻不到。”

“我去找。”

凤乘鸾也不管阮君庭应不应,对着屋顶打了个指响。

肥鸡展翅,呼呼风声,便飞了起来,在整个帝城上空盘旋,如一只巨大无比的白色夜枭,在黑暗中搜寻某只逃跑的小老鼠。

“我很快回来!”

凤乘鸾身形一闪,翻墙追着肥鸡去了。

身后丢下一句话,“保证不给你惹麻烦!”

阮君庭:“……”

难说!

但是还是默许。

他到她方才坐过的桌前,盯着那只碰过她的唇,尚且温热着的茶盏,瞅了瞅,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拈起茶盏,送到嘴边,浅浅品了品,之后,一饮而尽。

好茶!

——

咕咚!

九方千阙又拧了一个赤蝎行者的脖子。

一双眼睛,已经因为杀戮而变得幽蓝如火。

他登上高处,紫极宫就在眼前,心中欢喜,并不觉得辛苦。

孩子的心性,总是单纯,即便是杀人,也并无恶念。

他只是一心奔着父君去,想告诉他,他真的是他的孩子,不是野种,祖宗的金铃可以作证!

此时,千阙骨子里的魔性被激活,五识也变得敏锐。

没走出几步,忽然收了脸上的兴奋,对黑暗处道:“谁!出来!”

那一头暗处,露出姹紫鸾服一角,接着,是一个笔挺的人,一张好看的脸。

凤乘鸾对他咧嘴笑,“少君,可还认得我?”

“凤叔叔!”千阙曾在旧塔里见过她摘下面具的模样,一直记忆犹新,此时见了,一眼便认了出来,当下如见了救命稻草,想从高处跳下去,扑向她。

可一想到自己刚杀了人,迈出一步,就又迟疑了。

他警惕道:“凤叔叔,你怎么在这里?”

凤乘鸾将他刚才杀人一幕,早就看在眼中,又见他那双幽蓝色的眼睛,心里猜想,这孩子小小年纪,居然也被姜洛璃用天火遗骸魔化了!

她恨得背在身后的一双手,攥得骨节发白。

“君上听说你淘气了,在被人追着打,特意派我来接你。”

她蹲下身子,将自己放矮,让千阙知道,她不是来抓他的,是来帮他的。

“真的!”千阙听说是父君派人来,开心极了,从高处跳下来,一蹦一跳就来到她面前。

可凤乘鸾刚伸出手,想要抱住他,他又警惕退后一步,眨着一双幽蓝的眼睛,“可是,凤叔叔,我惹祸了,父君他……”

他这样一靠近,凤乘鸾就看见他细细的小脖子上,赫然是一只女人的手印,甚至还有被长指甲剋出的血印子,一阵没来由地挖心挖肺地疼。

“千阙放心,父君只会疼你,对你好,就算是教你做人的道理,也不会真的动手打你,更不会……”

她心疼地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脖子,“更不会这样掐你。”

千阙试探地看着她,渐渐放下防备,眼中蓝色的光,慢慢变淡,人就有些委屈,强忍着不哭。

“疼吗?”

“不疼。”他倔强回答。

越是坚强的孩子,越是惹人心疼。

凤乘鸾抿了抿唇,“走,我带你去见父君。”

她牵起他的手,转身想走。

千阙却没动。

“怎么了?”

“凤叔叔……,我……,”千阙支吾了一下,“我刚才杀人了。”

凤乘鸾已经亲见,这孩子杀人时,几乎毫无感情,既不害怕,也不犹豫,就像杀死一只蝼蚁。

他将自己的幼小,当成优势,迷惑敌人。

杀人手法相当熟练,俨然是经人悉心调教。

但是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总之这个孩子,不能再在姜洛璃那里待下去。

否则,将来会变成什么,她不敢想。

“不怕,凤叔叔也杀人,只要杀的是该杀之人,就没关系。”她牵起他的小手,力道不轻不重,既不会让他紧张,也不会轻易被他跑了,“只是今后,要慢慢学会仁慈,尤其是手握生杀大权之人,更要有王者仁心,方能无敌于天下。”

千阙仰头望着她,眨了眨眼,他不是很懂,从来没人教过他如何做人,更没人教过他,如何做一个王者。

“什么是王者仁心?”

“就是……”凤乘鸾也说不好,这中间的道理,太复杂,太过仁慈,就反受其害,太过严苛,又失了人心。

这其中的尺度,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拿捏得好?

“以后父君自会教你,但是否学得会,看你的悟性。”

听说父君会教,千阙小小的脑袋瓜子立刻兴奋起来,方才的紧张害怕都抛诸脑后,“我一定认真学。”

“嗯。千阙少君一定会学得很好。”

两人没走几步,前面便有皮靴踏地之声。

凤乘鸾握着孩子的手就是一紧。

赤蝎王来了。

明少商从拐角转出,身后跟着一队赤蝎行者,“凤魇公子,这是要带少君去哪里?”

凤乘鸾笑得好坏,“赤蝎王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两人上次乱石滩一战,都伤的不轻,此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少君贪玩,深夜不肯回宫,在下奉大长公主之命,请少君回去早点歇息。”

明少商始终是个少有的高手,一身凶煞之气,千阙也始终是个孩子,正面交锋起来,的确是怕得很。

凤乘鸾将千阙护在身后,笑呵呵道:“巧了,刚好今晚君上想孩子,命我带少君过去见驾,赤蝎王,请让道。”

可明少商哪里会这么轻易被她摆出阮君庭就服软!

“呵,凤魇公子是紫极宫的客人,我等为主子办事的,不敢擅动,但这拐骗少君之罪,罪名可不小,在下刚好替大长公主掌管血狱,凤魇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过去坐坐。”

看来他们今天不会善罢甘休了。

姜洛璃这么急着要把千阙抓回去,不惜从阮君庭手里抢人,必定是想要掩盖方才的杀心!

可那脖子上的印记,既然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千阙还是个孩子,尚无善恶之分,若是跟着那个疯女人,难保会变成什么可怕的模样。

凤乘鸾本来还客气一下,现在说什么也不能把人交出去了。

她将身后的孩子往自己身边又拉了拉,“大长公主的血狱,我凤魇是早晚要去见识一番的,但是怎么去,还由不得赤蝎王在这里做主!”

她通身紫红鸾服轰然鼓动,明少商一众也唰地拔了赤蝎尾。

两厢大有就地一战之势。

这时,就听身后有人高声道:“帝城之内,紫极之前,居然有人敢强抢少君,看来大长公主的赤蝎行者真的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了!”

是倦夜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大队锦鳞卫。

他见凤乘鸾,点头会意,“君上见凤魇公子去请少君迟迟未归,担心少君淘气,特意命在下出来相迎。”

双方的实力对比,立刻倒了个个儿。

明少商见真的已经惊动了君上,若是再动手,公主那边就更加没法交代了,只好收刀。

“呵呵,既然锦鳞卫大统领都来了,看来的确是在下误会了,凤魇公子原来不是拐骗少君,是真的奉旨行事。”

他两眼发狠,望着凤乘鸾,“下次还请说清楚,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纷争。”

凤乘鸾也松了一口气,捏了捏千阙的手,“赤蝎王将心都操·到紫极宫门口来了,我若是再不领情,可就说不过去了。”

千阙抱着她的腰,从身后探出头来,淘气对着明少商伸舌头,略略略略……!

他眼中方才那些幽蓝色的光,已经彻底消散,一双凤眸,乌黑闪亮,重新又只像个淘气的顽童了。

——

千阙被锦鳞卫浩浩荡荡护送进了紫极宫,见了阮君庭,先是低着头。

等到左右都退了,立刻一头扑了过去,抱住他的腿,“父君,我是您的孩儿,不是姜洛璃的孩儿!我不是野种!”

阮君庭:“……”

他瞪了眼凤乘鸾。

谁说好了不惹祸的?

你现在把这么个黏糊糊的小东西丢给孤,你让孤如何处置?

凤乘鸾假装没感受到他的薄嗔,道:“少君受了委屈,想找父君做主。”

阮君庭心中始终膈应千阙是姜洛璃的野种,现在却抱着他的腿喊爹,还自称不是野种,难道还要真的认了这便宜儿子不成?

他冷冷用手将孩子拨开,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却不理千阙,只对凤乘鸾道:“公主是千阙的生母,她教育儿子,已经闹得整个帝城不得安生,你也跟着她闹。”

“什么生母!君上可见过母亲如此教育儿子的吗?”凤乘鸾上前几步,拨开千阙的头,将那小细脖子亮出来。

上面之前掐红了的手印,现在已经变成紫黑色。

“她是想弄死他,又怕被你知道!”

阮君庭见了那手印,好看的眉头也是立时一皱。

再看千阙雾蒙蒙的大眼睛,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祈求他的庇护,心就立时软了。

他不是不喜欢这个孩子,不但喜欢,而且第一眼见了就喜欢。

他看着他,就像看着小小的自己。

若是在大街上,在茫茫人海中,见到这样的孩子,必定是喜欢的爱不释手。

可他偏偏是姜洛璃不知从来找来的,强塞给她的儿子。

这孩子的存在,就满是阴谋,满是算计,满是不可为人道的恶毒伎俩!

他见了他,就如见到姜洛璃般恶心!

“父君,我真的是您的孩子,祖宗的金铃可以作证!”千阙从怀里掏出旧园捡来的那只铃铛,捧到阮君庭面前,“公主她欺负我,金铃就会响,痛得她满地打滚!”

阮君庭眉头微微一动,完全不信。

千阙见没人相信,慌忙摇晃那铃铛,“您听!你们听啊……”

可这样一摇,便是石化了的玉片,撞上锈蚀了的金铃,当当几声,黯哑,粗糙,浑浊。

“所以,你就为了这个铃铛,跑了出来?”阮君庭对倦夜丢了个眼色。

倦夜立刻领命出去了。

“不是的,父君,真的不是这样的,这铃铛救我的时候,不是这个声音,今天我在旧园,也听到过,糯糯可以替我作证!”

“神马——!”身后的凤乘鸾炸毛了,“你又去偷孩子!”

九方千阙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完了,说漏了。

整件事,闹哄哄了大半个晚上,最后以千阙熬不住,在阮君庭膝头咕咚一头倒下睡着了为结局,才草草收场。

倦夜很快回来禀报,说大长公主的确对少君动了手,而且曾经头痛欲裂,满地打滚,喊着什么铃铛,拿走铃铛之类的话。

凤乘鸾将孩子抱到床上,悉心盖了被子,又仔细看了看他的眉眼,有些忧虑。

转身对阮君庭道:“君上,这孩子不能再回长秋宫。”

阮君庭摆弄千阙的那只旧铃铛,“孤不会养姜洛璃的孩子。”

“我养!”凤乘鸾抿了抿唇,下定决心。

阮君庭抬起头,有些意外,“她想用这个孩子,夺走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包括我。

可惜最后三个字,到了唇边,还是咽了回去。

“但是孩子是无辜的。”凤乘鸾却不介意。

阮君庭目光之中有些无可奈何的笑,似是笑她终归是个女子,始终摆脱不掉妇人之仁,又似是宠溺,不过是抢来一个孩子罢了,她既然喜欢,随便她折腾便是,总之开心就好。

“孤记得你给孤讲的故事,说北辰的小皇帝,身体里就住着一个魔鬼。你又如何断定,这一个的身体里,不会住着一个同样的魔鬼?”

提起阮临赋,凤乘鸾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这么多年,她每每想起那个胖乎乎的奶黄包,已经变成了沈星子,就浑身不寒而栗。

但是,孩子,是她的执念。

她就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即使被坑过,被骗过,仍然执迷不悟。

“君上可以给我一次机会试试看。我若是被蛇咬了,君上大可不救。可这小蛇若是成了龙,您该怎么谢我?”

阮君庭无奈,“你说。”

“春宵十夜。”她竟然脱口而出这个!

“……”阮君庭也是无奈了,莫名纵容道:“然后呢?”

“我上你下。”

“……”

此时两人之间的关系,莫名有些尴尬。

凤乘鸾刻意接近,却每每点到为止,不肯再进一步。

她怕在这种关键时刻,正是千头万绪、危机四伏之间,若是不小心因为感情上的事惹毛了阮君庭,那么此前几年的等待和赴汤蹈火,就都前功尽弃了。

而阮君庭既贪恋她的好,又始终不敢将一颗心十足十地放在她手中,没了从前的记忆,她口中的故事就都是别人的事,他除了心生羡慕,完全感受不到其中的情绪,于是始终有些疏离。

偶尔逗一逗,略略亲近一下,算是替一颗沉浸在黑暗中冰凉孤寂的心寻一抹日光。

可一旦这温暖他觉得有些多了,多到可能会影响他的判断,就又立刻退了回去,重新沉入黑暗之中,不肯出来。

于是,即便凤乘鸾每日都在他的寝殿中养伤,每晚都睡在他那张巨大无比的圆形龙床上,却始终都是她一人睡得四仰八叉,而阮君庭依然如往常一样,只是稍稍假寐调息一会儿,一夜便过去了。

直到她的伤势基本大好,他才黑着脸,将人从床上扯下来,抓过浩劫剑,塞进她怀中。

“下去站好,替孤守着。”

“为什么啊?”

“你最近睡太多了,会胖!”

“……”

凤乘鸾就只好晚上在整晚替他抱着剑,站在床边守夜,白天再四仰八叉躺在龙床上补觉。

如此数日来,凤乘鸾没有胖,阮君庭的气色倒是好了许多,人也渐渐鲜活起来。

所以今晚,千阙睡着后,凤乘鸾照例抱剑在床边站好,准备守夜。

阮君庭却坐在床边没有更衣。

“怎么不睡?”

“等人来。”

明少商没抓住千阙,姜洛璃深怕被阮君庭抓了把柄,今晚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凤乘鸾与他笑,总是丝毫不掩饰情绪,也从无矜持和矫揉造作,就是展露真心地裂开嘴笑,“那你总要装得像一点才好。”

“怎么装?”阮君庭回手将金铃丢在床上,将她拦腰捞到身前,“这样?”

接着,将人一按,另一手接住肩膀,横在腿上,“还是这样?”

再然后,回身把她抡到床上,翻身压上去,“或是这样?”

凤乘鸾就咯咯咯咯地笑,两脚乱蹬,“你行了,千阙还在旁边呢,他是大孩子了,会偷看。”

阮君庭斜瞥了一眼千阙,再将目光收回到她脸上,眉间轻轻一凝,那一道狭长殷红的伤痕,就如沁了血一般灼人眼。

克制自己是一回事,喜欢一个人,是另一回事。

无论理智怎样克制,都无法否认身体的喜欢。

桃林那晚的缠绵缱绻,他至今记忆尤新,气氛一旦变得暧昧,就有些招人恨的诱惑,总想让人泥足深陷。

他就这么伏在她身上,一时之间不知到底该将她怎样处置才好。

凤乘鸾原本大大咧咧,心里只想着老夫老妻啥啥的,并没什么少女的娇羞,可被他这样压住,迫近地看,原本好好的,就忽然不淡定了。

她肆无忌惮跟他说荤话,调戏他,是一回事,真的被他兵临城下,又是另一回事了。

可巧此时,殿外传来脚步声,两人耳力极好,未等外面太监通传,就已不约而同听到。

阮君庭回手便落了纱帐,顺势将薄唇落在她唇角,轻轻一点,却不离开,声音低低道:“又或者,是这样?”

他还真的要装给姜洛璃看!

凤乘鸾推了他一下,没推动。

拒绝反而激得他有些不想轻易善罢甘休。

原本就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此时却是干柴烈火,一触即燃。

“你欺负我。”她糯糯抱怨。

阮君庭与她近在咫尺的眉眼就是微微一弯,“但是你喜欢。”

“……”

外面,一声通传,“君上,大长公主有急事求见。”

门便被人毫不客气地推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