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清晨，朱代东独自开着桑塔纳行驶在省城往雨花县的公路上，八点钟县里会有例行常委会，县政府有常务会。本想昨天晚上就回来，但严蕊灵把宾馆的房间交了二个晚上的钱，而且晚上严蕊灵让他务必去家里吃饭。来了省城两天，未来丈母娘家只去了一次，而且还是半夜三更，熬了一次药，匆匆就走了。
在严家吃完饭，严蕊灵当然会送他出来，甘士梅也不反对她迟点回去，个中原因很清楚。中老年人也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严蕊灵晚点回来，正好不会打扰他们。
一夜的疯狂不用细表，早上四点朱代东就从宾馆出发，从省城到雨花县有三个小车的车程，不早点出发可早赶不出会议了。
在常委会上，朱代东的原则一向不当聋子当哑巴，只要不是涉及自己分管的行业，他轻易不会发言。朱代东的做法很是为他赢得了其他常委的好感，原本想朱代东太过年轻，会口无遮拦，在常委会上大放厥词。可是瞧朱代东的表现，与他的年纪实在相差甚远，很沉稳，很成熟。超乎年龄的沉稳，超乎年龄的成熟。
常委会是一把手的表演舞台，以党委书记的意志为主轴线，其他人只是配合，包括王力军，有的时候也是如此。县里的常委会比乡里的党委会又有所不同，表演的人不但多了，每个人的表演功底也深厚得多。
一般来说，常委会上只要没有人事、职务、分工等调整，基本上就是风和日丽，一团和气。可一旦涉及到敏感问题，则暗流涌动，各人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明争暗斗。当然，肉归书记吃，可其他人也得分点汤。比如调整十个人，书记一般会占去四至五个名额，县长二到三个，剩下的由其他常委分，谁抢到归谁。但彭明和周立文天然有优势，他们都是负责组织，因此，一般常委，只是在自己分管的领域才会奋勇当先，其他时候，以和谐为主。
可这次党委会偏偏涉及到人事调整，雨花县现在有二个重要级的职务还空悬着，都是政府那边的，一是副县长，二是财政局长。这两个职务，王力军都必须力争。可郭临安也有他的想法，特别是财政局，如果财政局长是他的人，县政府就有一半控制在他手里了。
首先是副县长的人选推荐，周立文报出了两名候选人，一是县政府办主任谭志鸿，另外一人是县农业局长何小耀。听到何小耀的名字，朱代东眼睛眯缝起来，他拿着杯子，调整了一下坐姿，正好可以顺便看一眼曹长宽。
曹长宽好像感觉到了朱代东的目光，朝着他轻轻笑了一下，意味深长。
朱代东想起了自己上任常务副县长后的第二天，曹长宽给自己打电话约吃饭。当时还奇怪，自己跟他吃饭，关林业局和农业局有何关系？原因在这里。朱代东暗骂自己的政治觉悟还是不高，曹长宽岂会做无缘无故之事？
周立文已经介绍了谭志鸿和何小耀的基本情况，两人都很优秀，也都是副县长的理想人选。
“大家都谈谈吧，县政府那边工作很重，少了一名副县长，同志们的压力都大啊。”郭临安说，这次不像上次那样，同时推荐两人，郭临安的意思是只推荐一人，也算是减轻了市里的负担。
“长宽同志，你先说说吧。”郭临安见众人都露出沉思的表情，点了曹长宽的名。
曹长宽当然更愿意让何小耀上位，谭志鸿死心塌地跟着王力军，而何小耀与他的关系较好，要不然他也不会替何小耀约朱代东吃饭。不是因为朱代东是常务副县长，而是因为他是县委常委，在人事安排上他有发言权，也有投票权。在官场上，看你权力的大小，不是你负责工作的多寡，而是看你是否有权力决定别人的职务。而进了常委班子，显然已经有了这样的权力。
电视台和报纸上报道朱代东的职务时，一般都是这样介绍：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朱代东同志。把县委常委摆在常务副县长前面，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曹长宽充分肯定了谭志鸿在县政府办公室的工作，在他担任县府办主任期间，县府办主持县政府日常政务工作，对县政府会议的准备和决定事项的督办、检查、反馈工作做的很到位，向市政府的报告、请示的文稿起草工作，以及市委、市政府及其部门转由县政府办理的事项及反馈工作做得非常出色。
对乡(镇)政府和县直部门报送县政府的请示、报告的办理、送审和报批工作做得很及时，为为县政府领导的重要报告和讲话提供文稿资料令人很满意。总而言之一句话，把谭志鸿大大夸赞了一番。而说到何小耀的时候，只是这名同志工作尚属努力，能力尚且可以，就没有更多具体上的夸奖了。
如果朱代东不是跟他们一起吃过饭，还真会误解曹长宽的意思，听他的意思，应该是赞同让谭志鸿担任副县长嘛。谭志鸿担任县政府办公室已经多年，是县长的得力助手，论工作能力、经验和资历，提升为副县长，顺理成章。
朱代东用余光看了王力军一眼，发现他脸色如常，但握着杯子的手抓的很紧。
“我来说说吧。”王力军突然开口道，党内开会一向提倡畅所欲言，民主自由嘛，任何一名常委，在常委会上都能将自己的想法和意见提出来，但有一点必须要切记，后果自负！
“何小耀同志担任农业局长也有好几年了，当然，比谭志鸿同志担任县府办主任的时间要短一些。但我们讨论干部，不能以任职长短作为依据，得看实际能力。副县长是县政府很重要的职务，也是我的主要助手，干的好，能让县政府的工作更上一层楼，比如朱代东同志在任职期间就干的非常好。”王力军向朱代东笑了笑说，昨天晚上他本想找朱代东聊聊，可没想到朱代东不在县城，最佳的沟通时间浪费，只是在会上，王力军找到朱代东匆匆聊了几句。
朱代东连忙谦逊的笑了笑，呼应王力军。随后王力军也高度赞扬了何小耀的工作，对他担任农业局长以来，农业局取得的成就表示了高度肯定。但最后，王力军又说到了谭志鸿同志，他最后竟然明确指出，谭志鸿更加合适担任副县长。
在没有最后投票前，就把自己意思明白无误的说出来以引导他人，这也是王力军的无奈之举。县政府在常委会上只有三个名额，现在曹长宽摆明支持何小耀，如果朱代东再继续支持何小耀呢？其他常委会怎么看？谭志鸿必须趁这次机会上位，这不是正常选择，能在这样的时机上位，对谭志鸿，对自己都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我赞同县长的意见。”朱代东见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只得向曹长宽投去一个歉意的目光，轻轻说道。自己就算支持何小耀，在王力军已经鲜明的表明态度之后，也改变不了结局。而且看郭临安的时候，他也没有要与王力军掰手腕的意见，既然如此，何必得罪王力军呢？
果然，王力军听了之后，眉头舒展，抓杯子的手也变成了轻轻转动杯子，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已经轻松了下来。
“我看就向市里报谭志鸿同志吧，大家还有不同意见么？”郭临安问。
众人沉默，这件事本来就是县政府这边的事，王力军明确表态，似乎谁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得罪他。曹长宽也是轻轻叹了口气，原本这件事他与彭明也沟通过，可没想到王力军会如此旗帜鲜明的支持谭志鸿，他的一番努力算白费了。
副县长的人选确定了下来，财政局长的位子由谁来坐，则竞争激烈。周立人对财政局长也提出了两个人选，一是现财政局常务副局长陈方，二是审计局长朱建刚。陈方担任副局长有六年，工作经验丰富，这段时间财政局由他暂时主持全面工作。而审计局长朱建刚，是前年才上任的，也是由副局长提拔，但副局长之前，是县府办的副主任。
这两个人从表面上都很合适担任财政局长，至少两人对财务工作都很熟悉，不会出现外行领导内行的情况。但王力军更属意朱建刚，县委书记管人事，县长管财政，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如果县长不能牢牢掌握财政局，那这个县长的威信就要扣除三分。为何，县长不能掌控财政局只有一种情况，财政局也被县委书记掌握了。
这段时间陈方向郭临安请示工作的频繁非常高，而朱建刚也是频频被县长召见。朱代东一听到这两个名字，马上就知道了他们各自的阵营。如果他昨天在县里，郭临安和王力军肯定都会找他谈话，其实在于陈方和朱建刚的事，朱代东也是清楚的。就算郭临安和王力军不找他谈话，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朱代东也清楚。
幸好自己昨天没在县里，朱代东暗暗心想，要不然两难之间，头可就大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