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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按章纳税

听谭振华说得如此郑重,潘水生和郑项青二人不由得面面相觑,潘水生说道:

“振华,你放心,郑总可还和你刘阿姨家沾着亲呢,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别卖关子了!”这边厢郑项青也收起了洋洋得意的神态,忙不迭的应声道:“小谭同志请放心,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烂在肚子里!”

谭振华故意又磨蹭了一会儿,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四下望了望,再关上,又跑到窗台边,也探头向外望了望——其实这是二楼,哪可能有人在外面偷听,然后又把窗子也牢牢的关上。

回过身,就见那两位已经是正襟危坐,连大气都不敢喘了。他心里偷乐,看来这点心理暗示的小手段,在这个人的心思普遍比较单纯的年代,是特别管用。

他也坐下,然后故意压低声音,对着郑项青说道:“郑总,不是我不想和你合作,实在是你已经大祸临头了!你我本来素昧平生,今天才第一次见面,所以之前我才不想和你有太多瓜葛,至于现在么……”

郑项青顿时懵逼了,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满脑子都是自己要大祸临头的惶恐,在他看来,对方毕竟有深厚的体制内的关系网,也许听说了什么,要知道,对他们这些擦着政策边缘讨生活的人来说,一点点风吹草动,那就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还是潘水生插了一句:“你小孩子家家的,瞎说个啥?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这就没办法了,队友不给力啊,潘振华只好说道:“郑总看来也是读过书的人,有一句古话想必是听说过的,叫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们‘8大王’做的名声在外,称之为‘秀木’可都没错吧?仅仅只是‘秀木’也就算了,可是你们可还都称了‘王’了,郑总你年纪比我大,社会阅历比我深,你帮我想想,哪朝哪代随便称‘王’的都是个什么结果?

“啊!”郑项青闻言犹如醍醐灌顶,只感觉两腿发软,尿意上涌,三魂被吓得去了二魄。

开始人家叫他“线圈大王”的时候,他还有点战战兢兢,后来叫的人多了,他也便渐渐习惯,再到最后,别人不这么叫他一声,他反而不舒服了,这个就是古话说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吧”,这奉承话听多了,自己也就当了真,要不是今天谭振华来个当头棒喝,自己恐怕真要误入歧途!

郑项青本就是个干脆的性子,要不然当年也不会顶着巨大的压力下海去绕线圈,谭振华既然能点出他的问题,想来也应该有解决的办法,一念至此,他也不再犹豫,站起身来,恭恭敬敬朝谭振华鞠了个躬,然后说道:“是我小看了谭同学,谭同学年纪轻轻,却生了双慧眼,还请谭同学看在潘师傅的面子上,教我一招,化解这场灾祸。”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报纸包的小包,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叠“大团结”和一些零票,还有全国粮票之类。

他继续说道:“这次我来的匆忙,出门的时候只带了200钱块还有20斤全国粮票,买火车票还有住宿、吃用了一些,剩下的都在这里了,还请谭同学笑纳,权做我请教学问的束脩了。”

“要说这浙海,真是人杰地灵的地方,啧啧,你看人家这话说的,还“束脩”,一听就是学问人啊”谭振华一边毫不脸红的心里夸着浙海人,顺便夸了夸自己——他祖籍可是浙海甬港的,一边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说道:“我一个高三的学生,能有什么主意,这钱我是万万不能拿的,不然我老爸能打断我的腿!潘叔你说是不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老爸那脾气!”

潘水生摇着脑袋在边上帮腔,“郑总你就把钱收起来吧,振华他家家教好,不会拿的。”

谭振华一听,“得,这是把门堵死了啊,家教好,所以不能拿,那我要是推辞一番,把钱收下了,可不就成了家教不好了么?那可不是连我爸妈都给捎带着骂进去了?好你个潘大宝,这位真不愧是你亲戚,你这是明着帮我暗着帮他啊!”

想到这里,他也不说话,只是拿眼咪咪笑着看着潘水生。

潘水生被他看得老脸一红,只好板着脸故作姿态地说道:“振华,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有什么消息,有什么办法,赶紧说出来,人家郑总大老远来一次不容易!”

谭振华还是不说话,只在那里微笑,倒是郑项青忍不住了,他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然后说道:

“谭同学,实不相瞒,本来这次来,我是想跟你做笔生意,我知道,你爸自己装了台电视机,我想要那电视机的图纸,当然我也不白要,我听说你想要给你爸的电视机装一个塑料的壳,这个壳我可以给你弄。”

谭振华冷冷一笑,说道:“哦,原来我爸辛苦设计的图纸,在郑老板的眼里,只值一个电视机的塑料壳。”

郑项青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继续说:“不是不是,谭同学听我说完。本来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可是跟谭同学一见面,我就改了主意了。”

“哦?怎么改的,说来听听?”

“我想这样,我出一笔钱,把这图纸买下来,另外我再送一套外壳,你看行不行?”

“你打算出多少钱买图纸?”

“两千,不,我出3000,你看行吗?”

谭振华微微一笑,盯着郑项青,只是不语。

郑项青额头冷汗直冒,结结巴巴的张口说道:“5000,5000块,再加上500斤全国粮票,再多,我可真拿不出来了!”

潘水生在一边实在看不下去了,毕竟郑项青是他请来的客人,还和他沾着拐弯抹角的亲戚,被个小毛孩子逼到了墙角,他自己也面上难看不是?于是他出来打圆场说道:

“小华,5000可不少了,你爸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这几张图纸可够他挣好几年的工资了,做人不能太贪心,你这小毛孩子要那么多钱也没用不是?”

谭振华闻言转向潘水生,郑重的说道:“潘叔,这图纸值不值那么多钱我不知道,不过,我就知道一点,不管郑总今天给了我多少,要不了一年,我和我爸都得因为这事儿载进去。”

潘水生好奇道:“这话又是怎么说的,只要这屋里的人都不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谁又能知道?”

谭振华冷笑道:“看来您二位都没把我刚才的话当真啊,不错,这事现在只有我们3人知道,可到时候有人要是进去了,他也能保证不把今天这事说出来?”

郑项青倒抽一口冷气,这3人中间,那两位一个还是学生,进去的事肯定轮不到他,另一个可是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还是最高级的那种,那最有可能进去的,说的可不就是他自己么?这位谭振华说的如此肯定,难道说,他真有内部消息?

潘水生见话题又绕了回来,而且这话题还事关他自己,他可是拿过郑项青真金白银的好处的,终于坐不住了,忙问道:“振华,你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谭振华没有回答潘水生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按我的估计,郑总一年能有个几十万的产值吧,”然后直接摆摆手,制止了郑项青想插话的冲动,接着说:“按当下的供销体系,国营大厂有自己的采购渠道,人家的物资,都是走计划内的,根本不会从郑总的厂子里买东西,那么买这些东西的人,要不就是和郑总一样的个体户,要不就是最近才冒头的乡镇企业,可能还有几个贪图便宜的集体企业,不知我说的可对?”

郑项青没想到,平时自以为傲的这点事业,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小高三学生给说了个底掉,可事实的确如此,他一个小小的个体户能接触到的销售渠道,可不就是这些么?既然已经被人说破,那不妨干脆点承认的好。于是他点点头,说道:“不错,谭同学的眼光真是厉害,的确如此。”

“既然如此,郑总可有不少生意,应该走的是现金吧,可有每一笔都按章纳税?”

“啊!”郑项青一声惨呼。

谭振华可不管郑项青在那哀嚎,又不紧不慢的说道:“恐怕是没有的吧,那人家抓你一个偷税漏税,可有冤枉?”

郑项青不敢接话,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分明承认了一切。然而谭振华并不打算放过他,紧接着一个暴击二连发。

“不过么,偷税漏税虽然严重,看你这金额也大不了多少,只要你任补任罚,坐牢倒也不一定至于,不过么,我们国家的法律,可还有一条罪名,叫做‘投机倒把’,不知郑老板绕线圈的铜材,又是从哪里来的啊?”

这话一出口,就见郑项青满脸死灰,手脚冰凉,“扑通”一声,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