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谭振华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他睡眼惺忪地起床,拿起电话含混不清地问了句:“谁呀?”
听筒那头传来的声音浑厚清晰:“振华,你可回来了啊,今天有事没有?没事就到我这里来一趟,赶紧的,起床!”
这声音实在太熟悉了,是郭蓉玮郭大教授。
听见是郭老师召唤,谭振华一下就醒了,连声道:“郭老师,我一会就到,您等着。”
说罢,挂了电话,连忙直奔水房而去。
他用战斗般的速度将自己收拾了一番,顺手拿了两个老妈准备好的热馒头就出了门,郭蓉玮如此心急火燎地向他施展大召唤术,都不用猜,八成是为了他那篇交到部里去的报告有回音了。
“也不知结果怎样,是好是坏。”他这样想着,迈步踏入了郭蓉玮办公室的大门。
学校虽然已经放了暑假,但是郭蓉玮依然待在他的办公室里忙碌,不过,当谭振华踏入这间办公室的时候,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小伙子也在不停地一面翻看眼前厚厚的资料一面抄抄写写。
他先恭恭敬敬向郭老师行了礼,然后双手奉上了在香江买的礼物——一支“派克”钢笔,这笔他一口气买了好几支,每位老师都有一支。当然,送给老爸的可不一样,那支是纯金笔尖的。
这么做当然不是小谭谭心疼钱,而是他怕送的礼物太贵重了给这三位老师落下什么话柄。
然后他问道:“老师,我来报道了,您这一阵子可好?还有,这位是?”
郭蓉玮接过礼物笑眯眯地说道:“振华,你小小年纪的什么记性,这位就是吴广辉同学啊,还是你向我推荐的他,怎么你们原先不认识吗?”
谭振华一拍脑壳,这位还真是早先的时候他向郭蓉玮推荐的,当时就说郭蓉玮做那份给部里的报告需要人手,他自己也没那专业知识更没时间,所以想到了这位的名字,琢磨着也是将来的总师、院士,恐怕是有两把刷子的,至少也是个潜力股,所以顺口就推荐了。
于是他连忙向吴广辉伸出手道:“你好,吴同学,我叫谭振华。”
吴广辉也伸手和他一握,一边笑道:“谭振华同学是吧,不瞒你说,我最近老是听郭教授提你,听得耳朵都快要起老茧了,听说是你向郭教授推荐的我?太谢谢你了!跟着郭老师整理这份报告,让我实在获益匪浅。你好,我叫吴广辉。”
两人握完了手,谭振华转向郭蓉玮问道:“老师,怎么您那份报告还没结束吗?我记得那还是冬天的事情了啊,这都过去有半年了,还有,今天您急忙叫我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郭蓉玮见说到了正事,也收敛了神色,未曾开口先长叹了一口气道:“振华,先跟你说个坏消息,老马病休,“运十”,要彻底停了。”
“啊,怎么会那么突然。”谭振华脱口而出。
这的确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代表着华夏勒紧裤腰带从牙缝里挤出来的5亿元研发费用打了水漂,更代表着一代航空人的心血付诸东流。
他连忙问道:“怎么回事?马总师怎么了?还有“运十”当时不还说上面没最后确定吗?”
在他的记忆中,“运十”项目彻底停摆,要到1985年的2月,坚持到耗尽了最后一分钱的预算拨款,连试飞加油的钱都掏不出来的时候才算终结,距离现在还有两年多时间,怎么郭教授说的这么肯定了?
郭蓉玮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走到自己的书桌前翻了翻,找出了一份文件,展开,对着谭振华说道:“我念一段,你自己听听。”
“1.根据华夏民用航空机务条例,飞机的放行须有完整的技术文件,其中包括适航证;
2.国际民航公约规定,航空器应进行必要的飞行试验,以证明它符合适航性要求,而“运十”的试飞工作离试飞大纲要求相差甚远;
3.目前适于“运十”飞机起降的机场仅有京城、魔都、广南等非常有限的几个,且都是国际航班经停站,试验型飞机在那些机场飞行是不适宜的。
根据以上情况,我局认为:“运十”飞机在取得适航证前,不宜加入国内长途航线货运工作。”
“这是?”
“这是今年5月24日民航总局向国家经贸委报告的对“运十”项目的最终意见。”
接着,他解释道:“去年,也就是1981年1月8日,在“运十”计划陷入争论的时候,民航总局就提出过几条问题。
他们说,“运十”飞机基本上是测绘仿造波音707型飞机,只不过改换了机翼,缩短了机身,减少了起飞重量和商载。
他们还说,“运十”飞机尚有不少重大技术问题有待解决,要投入航线使用还要经历一个较长的时期。
他们当时的意见是:即使“运十”飞机达到了“波音707型”飞机的水平,也不过相当于六十年代初期国外第一代喷气客机的水平,而且在没有适航证之前,不能接收。”
这是去年的事情了,谭振华早就知道,并且曾经向郭蓉玮谈到过这个问题。
那这后一份意见又是怎么回事?
看到谭振华疑惑不解的眼神,郭蓉玮解释道:“在收到民航总局的意见后,老马他们就提出,既然载客不行,那能不能先用来货运,这样安全系数要高很多,限制也少。而你刚才听到的,就是民航方面关于“运十”先货运这个建议的正式回复。”
“所以,民航的态度是非常明确的,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运十”对吗?”谭振华皱眉问道。
“恐怕是这样。”郭蓉玮无奈地答道。
“那也就是说,“运十”即便最后通过部里的验收,也将面临没有客户的窘境,是这样的吗?”
“是的,所以我才说,虽然上面还没有最终宣布,但“运十”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那马总师的病休又是怎么回事?”
郭蓉玮深深地凝视谭振华几秒,缓缓说道:“振华,人情世故你比我这个老师看得还要透彻,老马得的什么病,怎么得的病,还要我明说么?”
谭振华闻言陷入了沉默,屋内的气氛也凝重异常。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道:“老师,这件事,其实我们早有预料对吗?所以才有了我酒后的那通议论和您向上面做的建议,也有了后来您整理上书的那份材料,我能知道,现在上面的意见是什么吗?”
“当然可以,实际上,这才是今天我急忙找你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