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才那兵丁跑来说的“郑老爷,可算寻着人了”这句话可以得知,这个被捕的人犯郑书办显然认识。
“那么,他又为什么要瞒住我呢?”周楠这人有个天生的禀赋,非常细心。
发现其的不对之后,周楠故意说:“闲着也是闲着,本大人今夜无事,索性审审那个犯人。”
郑书办面色一变:“周老爷,一点小事何劳你亲自出马,不用理睬的,先关一晚吧!”
他越是这么说,周楠越是好心爆棚,摇头:“不不不,本官身为理刑厅知事,自然要勤于政务,遇事如何能够不管。”
郑书办见周楠执意要审问那个犯人,一咬牙,冷冷道:“周知事,这事卑职还真没办法同你讲,也劝你别过问。卑职这个一亩三分地可不归你管,还请大人还是早早去安歇了,休要给大家找麻烦。”
他不说还好,一说,周楠心腾起了一股邪火。这鸟人竟敢对本官无礼,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
周楠:“好个混蛋东西,你什么身份,这里也有你说话的地方,本官也不跟你费口水,牢房在那里,带路,我要去审。”
“你敢!”郑书办大叫,一把拉住周楠的袖子。
周楠也不废话,一记耳光抽到他脸。
他何等气力,郑书办顿时被抽得眼冒金星,一屁股瘫坐在地。等到醒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面脸都是鼻血。而周楠已经出了门,他心大骇,嘶声对手下喊道:“快快快,快拦住他!”
可兵丁们面面相觑,又如何敢去拦。在等级森严的古代衙门,官大一级压死人。
周楠进了理刑厅设在清江浦的班房,却见屋角坐着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青年书生,一身谰衫,竟是个有功名的秀才。
那人见周楠一身官服进来,颤声大叫:“人不是我杀的,人不是我杀的,这是个意外……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救命啊,救命啊!”
听到这话,周楠直感觉一股凉气从脖子后生起,直冲脑门,继尔大喜:政绩来了!
刚才郑书办阻拦他和犯人见面,原来这其涉及到一桩命案啊!看他态度,说不好也牵扯其。这鸟毛书办先前见我的时候不动声色,心理素质真好。
周楠在府衙受尽排挤,如果不出意外,今年年末岁考定然会得个下下。如此两三年,年年考核不过关,怕是要被罢官免职。
今天如果破了这桩人命官司,卓异考评妥妥到手,真是瞌睡来了遇到枕头。
周楠厉声大喝:“你这秀才的事发了,还不从实招来。我们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定然会还你一个公道,说!”
那书生显然是受惊过度,整个人已经迷糊了,只翻来覆去说:“人不是我杀的,人不是我杀的,冤枉,冤枉啊!”
周楠皱了一下眉头,这书生显然是已经精神崩溃,如此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得给他来点刺激的。
正要端起班房里一盆冷水给他浇下去,给书生脑袋里过热的cpu降温。
突然,周楠举着蜡烛照了照那书生的脸,禁不住低呼一声:“荀秀才!”
没错,这人是丁夫人的儿子,荀芳语的异母哥哥荀秀才。
说起荀家,周楠气不打一处来。他那日被丁启光摆了一道,手握荀举人信件,不但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还被荀家硬栽一个丑女做妾,平白养荀六小姐一辈子。这也罢了,问题是做了丁启光亲戚,自己在府衙里受尽排挤,仕途无亮,前程尽毁。
现在荀秀才可算落到我手里了,又涉及到人命大案,若不用来好好做篇章,我周楠这辈子是白混了。
当下,周楠忙一把抱住荀秀才,使劲摇着,大声安慰:“大公子,没事的,没事的。你看看我是谁,我是你妹夫周楠啊!一笔写不出一个亲字,无论有天大的事,放心,妹夫帮你摆平了。”
“周……子木……你是周子木,理刑厅知事周楠?”看到周楠,荀秀才眼睛里恢复了光彩,吃吃道:“你真能帮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周楠:“说吧,究竟是怎么了?”
“我我我……”
周楠道:“大公子,我们是一家人,我和丁知县交情不浅,难道还能害你。你若是不说,我只能把你交给推官了。”
“别,快放了我。”荀秀才一把抓住周楠的手,力气很大。大约是今天的事情实在太大,他心惊恐,六神无主。见到周楠,好象是看到救命稻草,禁不住流泪摇头:“都是意外,和我真没有关系啊,这事是这样的……”
事情是这样,当今嘉靖天子在京城大建宫观,搞封建迷信活动。修建道观需要大量好木材做大梁和立柱。播州,也是后世遵义市出产好木材。
于是,播州每年都会派人押了木料沿赤水河一路放到长江,然后顺江而下,经大运河北京城。
经手进献大木美材的是一个杨姓军官,是那下午时周楠和王二在街碰到的那个浑身挂着亮闪闪贵金属的夷人女子的父亲。
每次进京,杨姓军官都会带着女儿一道过来。淮安是水运枢纽,到了这里,路程算是走完了三分之二。播州军士都会在淮安休整几日。
一来二去,杨姑娘同地方的的官宦缙绅子弟混熟了。夷人风俗颇怪,也没有汉人那套道德和贞洁观。未婚女子可以自由择偶,一但看谁,站在山头放歌:“哥哥你隔着一重山,妹妹想你想得困不着觉。”
若是山那头的男人看女子看对眼了,会唱道:“好花红诶好花开,好话长在刺篱间诶。隔河望见艳山红,呃七十二朵做一蓬呃,想摘哪朵摘哪朵呃,都是那个艳山红呃……”
然后,大家可以一起滚床单了。
若是男子看不你怎么办,别绝望,直接带人门,抢了那英俊后生送进洞房是了。
这是后人津津乐道的抢亲和走婚制,开自由恋爱一代之新风。
杨车往年经过淮安的时候,不知道汉地风俗,也干过强抢小鲜肉的事情,闹出过绯闻,弄得地方官苦笑不得,最后解释半天杨小姐这才放人,说:“反正人已经玩过,本小姐也厌了,人你们领回去吧!”
大小姐威名赫赫,每年播州人经过淮安的那几日,街只剩下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白发老人和油腻年,欲要碰瓷搞艳遇。
今年淮安知府宋孔当的儿子宋小衙内不知道怎么听到杨小姐的名气,又知她有过人技能,解锁许多极高难度的知识,约了荀秀才一道去探访“佳人。”
原来,宋孔当做官之后纳了小妾生育四子,前面三个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留在河南老家侍奉母亲。只第四子今年十四岁,学业未成。
宋孔当考虑到南方的师资力量很强,将儿子接了过来,请了一个苏州的名士细心培养。
毕竟是士林一脉,府城有功名的读书种子和小衙内也有交道。其,荀秀才和他关系甚好。荀秀才母家和小衙内同是为河南归德人氏,说起来算半个老乡。虽说丁知县和宋知府已反目成仇,可朋友各交各的,一辈的恩怨同下一辈也没什么关系。
他们经常在一起喝花酒,算是超级损友。
两书生来访,相貌也不错,尤其是小衙内更是粉装玉砌,杨车大为动心。
三人谈天说地,不知道怎么的说到进献天子的良材大料,小衙内心好想过去看看,毕竟河南是典型的农业区。千里黄淮大平原,除了麦子还是麦子,三人怀抱的木料可不常见。
大约是喝了酒,三人冲动之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在水木料席天幕地,真凤真凰,虚凤假凰,成了好事。
“丝……野外……”周楠抽了一口冷气,感叹:城里人真会玩。
想不到这杨姑娘如此豪放,如此有情趣。真是只有取错的外号,没有取错的名字。杨车女同学人如其名,这车开得狂野。
不对啊,那杨车生得好丑。虽说走的是技术流路线,可正常人也没办法下口啊!
周楠又想起荀举人刚才说小衙内生得粉装玉琢,好象明白了什么。一句:“大舅哥,‘菊花何太苦,遭此两重阳,’这句诗做何解?”几乎脱口而出。
他心感慨,想我周楠在现代社会也算是纯洁的清爽少年,怎么一穿越到明朝,处置的都是风流艳案?
这明朝人也太不正经了。
也对,明朝发展到这个嘉靖年,正属于最繁华的时代,饱思那个啥……真是礼崩乐坏。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潮水涌来。也是他们运气不好,捆扎木料的绳索突然断开。
那巨大的原木互相撞击,恰好将杨车姑娘夹在其。千钧重压,顿成肉泥,香消玉陨。
见死了人,小衙内和荀秀才吓得魂不附体,穿了衣裳,各奔东西,溜之大吉。
荀秀才见惹了这么大的祸,整个人都懵逼了,在清江浦蹿了半天,终于落入办案的理刑厅兵丁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