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楠还真猜对了,在方才徐阶脑灵光一闪,还真动了想要眼前这个小行人净身入宫的念头。!
明朝政治实行内、外两庭制。
外庭内阁刚设立的时候只是为皇帝的决策提供思路,类似于一个秘书智囊机构。本身并没有什么权力,内阁成员品级也低。后来,内阁权柄日重,可在大臣奏折签票写下处理意见,逐渐成为事实的宰相。
大明朝历来有个部门互相制衡的传统,于是皇帝弄出了司礼监这个机关,代替自己在奏折披红。
司礼监,实际成为皇权的代言人,也扮演起了宰相的角色。
于是,人们将内阁阁老称为外相,而称司礼监的掌印和秉笔太监为内相。
内外相,一阴一阳,一公一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内阁决策之后,票拟送到宫,要司礼监批红之后才能实施。作为皇帝的家奴,他们只对天子负责,又掌握着东厂这样的强力机构,很叫阁老们头疼。
试想,如果司礼监的公公是自己的门生,做起事来却要便利许多。
一瞬间,徐阶开始的发散思维。以周楠的个人素质看来,他首先长得还算可以,体貌端正,很能给人好感;其次,周楠能诗能,进宫之后不用进内书堂读书,直接能走工作岗位;第三,周行人为人精明,天生适合内廷那种斗争激烈的战场。
又有自己这个阁臣在背后助理,三五年之内未必不能进司礼监。到时候,内外两相互相配合,无事不成。
实际,在真实的历史,万历朝的首辅张居正是这么干的。正因为他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结盟,这才能雷厉风行地推行隆万大改革。这才有后来的国库充盈,万历三大征的辉煌胜利。
看到周楠如此激烈的反应,徐阶一笑,心道:我这是在想什么呀,这事根本不可能。
周楠已经成年,现在若是净身,只怕身子经受不住,一个不好要出人命。第二,他好歹也是个行人,自己若是命他入宫,那是冒天下之大不谓。
徐阶一笑,呵斥道:“子木你想什么,这事和内廷又有什么关系?至于让你做驸马都尉一事,你自有娘子,况且又是行人,明年可是要去要参加科举的。名教人,岂能平白受人羞辱?况且,此事只不过李王妃和皇贵妃闲话时提起的,当不得真。沈贵妃也是个识太体的,如何能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来,陛下也不会下旨的。下去吧,好生做事。”
老徐今天叫周楠过来说话,并不是为周楠要做驸马。他关心的是,自己私下调查严嵩现金流的举动是否暴露。既然已经有了答案,周楠是死是活他也懒得操心。
从徐相府出来,周楠回想起徐阶的话,心稍安。
徐阶的话说得很明白,你周子木是个行人,是清流。如果这么被皇家抓去做驸马,那是对士人特权的挑战。因为,行人都是进士出身,是要做正七品以朝廷命官的。如果考试成绩好,前程远大。
你皇家今天可以强行让一个进士做驸马,明天是不是可以招状元为婿?对了,翰林院里的英杰多了,编修、编撰、庶吉士大把,大可去选一个。如此,岂不是要人人自危,天下大乱?
如此一想,周楠安心了。
没错,皇家要收拾他一个小小的周楠是没任何难度。但问题的关键是,他周楠不是一个人,背后还站着全天下的士大夫阶级和整个官集团,这已经不是皇权所能抗衡的。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罢了!”周楠身一阵轻松,忍不住哈哈大笑。
回想起碧云寺见到嘉善公主时的情形,我们的老周心忍不住大赞:真是个美貌的女子啊,雍容华贵带着秀气,盘正条顺,符合任何一个男人的才子佳人,骑士公主的想象。
他心竟然有点略微的遗憾。
第二日,周楠告别荀芳语又去了白各庄。
今天是衙门里官员领取俸禄和给下面的衙役兵丁工匠发放工事银子的日子,官员们倒是无所谓,下面的人可都指望着这钱过年呢!
发完钱,周楠处理完手头事务之后可以回城过年了。
今日却怪,多日不见的李高却来了。
他是来领俸禄的吗,结论是否定的,这二两银子也是李国舅喝一次花酒的打赏。
见到周楠,李高却像是换了个人跑到周楠这里闲聊,好象是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显得分外亲热。
周楠被他拉着说了许四不着六的话,心不耐:“李副使好象有话要说,但请明言。”
李高眼珠子一转,道:“周行人,下官得朝廷恩典忝为军器副使,日思也想无不是为国家效力。听闻行人在擅长算术,在下也长于此道,愿执掌帐房,还请行人将帐目移交给下官,也好早些入手。”
周楠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这个纨绔子弟,一个机关一个单位,人事权和财务签字权是重之重。掌握了这两个权力,你的地位不可动摇。
他也不客气,笑着反问:“李副使,你觉得可能吗?”
“如是以往自然是不可能的,但以后可说不准。反正早晚要交接,不如趁早,以免到时候忙乱。”李高不怒反笑,“驸马都尉,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对了,大人去做这个驸马都尉乃是我向李妃娘娘推荐的。子木将来富贵了,可别忘记我这个月老哟!”
真相大白了。
李高一来军器局抢班夺权,为的是老周挡了他的财路。
可一交手,李高败下阵来。在意识到自己不是人家对手之后,李大人决定,既然这块大石头跨不过去,咱把你搬掉。
做了皇家驸马,一辈子吃软饭受气,前程尽毁,这杀了他还叫他难受。
李高定睛看着周楠的脸,有种大仇得报的酣畅淋漓之感。
可惜,从周楠的脸他却看不出愤怒、崩溃、绝望之色。
周楠淡淡一笑,指着李高:“原来这事的始作俑者是李大人,本官还真小瞧你了。确实是一条绝户计啊,佩服佩服。不过,你这小人大约忘记了,本官是行人,将来是要做清流言官的。天家若强令我休妻娶皇室公主,又如何堵住天下人悠悠众口,难道李大人不怕天下读书人的唾骂?对了,裕王殿下若是知道此事,却不知道该怎么看李妃,李大人将来又如何自处啊?”
听他这么一说,李高身子一震,啊,我倒是忘记这姓周的是行人司行人,是清流言官了。本以为此计甚妙,其实对他却毫无用处。
忙了半天,费尽心血,到头来却只是一场空。
是啊,这事情若是叫王爷知道,只怕妹妹也要受到牵累。
李家可指望着李妃将来做皇后,甚至太后兴旺发达呢!如果因为这事使得妹妹在裕王那里失了宠,那才是因小失大。
李高面色大变,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破口大骂:“姓周的,你别得意,山水有相逢,早晚有一天你要落到我手头。”
周楠冷着脸呵斥:“李大人你在官面前如此狂悖,成何体统,退下去!”
李高吃了一肚子气,大概会如往常一样甩袖子不干,自回家去等着过年。
估计这小子过完年又会憋什么坏,周楠倒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等李高羞愤而去,不一会儿,老郭抱着一个礼盒过来,放在周楠案,急问:“行人,你是不是要去做驸马?”
周楠一呆:“你连这都知道了?”
“如何不知道,李高今日一到衙门大肆宣扬,说行人你马要被皇家选为女婿,要离开军器局,让大家识相些不要跟你这个将走之人一条路行道黑。否则,到时候别怪他翻脸无情。行人,此事可真?”
周楠笑笑,反问:“老郭,你信吗?”
“我怎么知道,想问问行人你。”
周楠故意逗他:“这可是正二品的驸马都尉啊,内阁的阁老也不过是正二品啊!”
“咳,行人你真是疯了,这驸马是做得的吗?”老郭不住跺脚,道:“那是一头母老虎,要吃人的。当然,如果她是胭脂虎,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亦无憾也!可据说这公主丑得紧,且脾气极坏。”
老郭痛心疾首,将那个嘉善公主在坊间的传闻大概说了一遍。
原来,这嘉善公主生得很胖,相貌又丑。她当初那个驸马原本是京城良家子,家境普通。因为贪皇家富贵,使了钱这才最后雀屏选。
做驸马之后,见妻子相貌甚寝,且性格粗暴,实在接受不了。成亲多年,死活不肯同床。相反,却拿了银子去置外室。
最后被公主发现,他的尸体被人从沙河里捞了起来。看模样,死得很安详。
郭副使说,这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女人,行人风流倜傥,真入赘皇家,怕是没个下场。
听完这番故事,周楠心疑惑,嘉善公主不是挺美的吗,怎么是个胖子,还丑,老郭是不是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