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挤成这样,难道进贡院迟了考官不许你入场吗?算挤到最前头,不也要点名按照顺序入考棚,真是不理解啊!
劣根性,一定是国人的猎根性,周楠不住摇头,可还是身不由己地被人浪推挤着朝前移去。人多力量大,他现在能做的只是保护好自己的考蓝,免得被挤暴了空手进考场。真那样,自己只能去撞墙了。
这不是周楠第一次进顺天府贡院,但今日心境不同,看着眼前的风景,别有滋味。
贡院大门是一道石牌坊,书天开云四字,也不知道是水的手笔,字写得不错。过了牌坊,大门写着贡院两字。
进入之后有座大殿,泥金匾书“至公堂”三个字。
这是监临和外帘官的办公处所。
在龙门和至公堂间,有一楼高耸,悬着“明远楼”的大竖匾,居高临下,楼站满了手持长矛的兵贲。
站在那里,全闱内外形势一览无余。
监临等官员登了楼手搭凉棚眺望,为首那人正是周楠的同情兄顺天府学政官段提学。
这老儿的眼睛道尖,竟一眼从人潮认出周楠,还微微点了点头。
至公堂后面是一座石桥,名曰飞虹。
飞虹桥后是正副主考官的办公室。
至于周楠最关心的考棚,则在明远楼两侧。
考棚由北往来若干排,每排数十间乃至百间,规模宏大。
环视四周,整个贡院的围墙都放满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的荆棘,角楼还立满了执弓的兵丁。一旦正式开考,若外面有人胆敢越墙而入,直接射杀了。
等到考生们都进了贡院,接下来该是验身。
也不点名,先到先得,难怪大家刚才挤成这样。
所谓验身,是检查考生有没有夹带,是不是本人。
很快,前头出事了,一个考生被查到大腿写了小抄,被拔得**裸地按在地一通胖揍,直打得气息奄奄才被拖下去扔进贡院的牢房里,等待他的是法律的严惩。
这血淋淋的一幕在眼前发生,书生们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阵势,胆小的都惊得满面煞白,两股战栗。
再没有一人敢说话,秩序总算好起来。
周楠等了半天总算轮到他,走前去搜完身,一个官员借过他预先购得的卷子,用一个银模蘸了朱砂、辛红,在卷子盖了骑缝章,扔还给他:“下去候着。”
所谓卷子,是答题作时用的纸,贡院并不提供,需要考生自己去买。大明朝顺天府贡院吝啬成这样,真叫人佩服。
至于考试题目,要等下进考舍之后才会发下来。
走完这道程序,周楠回到密云县的队伍,抬头看着明远楼前旗杆的那口红灯笼静静等候。
灯笼写着地名,如“密云”“通州”“昌平。”考生们看到自己籍贯所在地的灯笼升之后,可以入场了。
等了半天,周楠直站得腿软才进得场去。
他的考号是丙字六号房。
说是房,其实和厕所蹲位一般大小。里面有写板和椅子,人只能坐在里面,根本没办法睡觉。
条件如此艰苦,周楠心发怵,这么热的天,在这里呆九天,可要命啊!
所有考生都坐在考舍等着题目,整个贡院好象死去了一般。
很快,明远楼那边来一群浩浩荡荡的官员。原来是,大宗师顾言正式位了。
各考官也要前拜见。
远远有礼事唱名的声音传来。
“巡绰官到位。拜,起!”
“誊录官到位。拜,起!”
“受卷官到位。拜,起!”
“弥封官到位。拜,起!”
“对读官到位。拜,起!”
……
周楠听得大开眼界,不禁想,巡查、密封卷子、誊录、核对都有专门的官员负责,落实到人头,这明朝的科举制度还真是完善啊,真真是做到公开公平公正,至少在乡试以如此。
“监试官顺天府尹行礼。”
“提调官顺天府学政行礼!”这是段提学。
此二人都是朝廷大员,自然不用下拜。
突然,三声响鞭,脆生生如同在人耳边炸响:“开卷!”
周楠身体一紧,冷汗瞬间流了出来,终于到考试的时候,可我……能吗?
这科题目都出自《论语》全京城的考生都在这本书用功,退一万步说,算恩师猜题目又如何?人家也可以猜,实际,大家现在都处于同一起跑线。
若论起真本事,自己也是一个普通人,怎么竞争得过这个时代的精英?
如果不了,后果是相当严重的。
没有进士功名,即便有徐阶和裕王府李妃这样的后台,自己这辈子只能当杂流官到老,前程有限得紧。最麻烦的,还有很大的可能被嘉靖弄去当他的女婿。
想想嘉善公主的模样,周楠心发毛。
这泥马还真是被逼到绝路了。
很快,题目纸发下来,整个贡院响起“哗哗”的翻动纸片的声音,接着又是霍霍的墨锭和砚台在摩擦。
周楠也领到了卷子,是时七篇。其四经题三道,是必答,也是本期考试关键的关键。做好了,直接关系到你能不能举人。打个方,如果按照一百分计算,四经题所占的分值至少是八十分。至于其他科目,只要你格式不出问题,基本都会过关。
五经每经四题。要求应考者选其所习之一种经考之,称为本经。
周楠心突然发虚,先去看《五经》题自己选修的《春秋》,一看,都很简单,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完《春秋》题,他这才咬牙拿起四书的题目纸,一看,几乎骂出声来:麻辣隔壁的,我怎么这么蠢?
那三道题目霍然是《君子之道费而隐》、《今夫山》和《其愚不可及也》。除了最后一题出自《论语》前两道题分别选自《大学》和《庸》。
谁说顾言必从《论语》出题的?出来,我绝对不打你。
而且,前两道题竟然和陈矩所买的完全一样。
陈矩的题,竟然是真的。
而我恰好又做过。
意外,相当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