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慕容白早在定下此处雅间位置时,便已对左右两边所坐之人的身份做过了调查。
本以为不过就只是些普普通通的文人士子罢了,如今听得白居易自报家门,这才知道于隔壁包房里,竟还坐了这样一尊大神。
须知道,白居易少年成名,诗才无双,又有进士出身。
与同样进士及第的韩愈、柳宗元、刘禹锡等人即便并不相熟,却也都可算是神交已久,惺惺相惜的很。
如能有白居易出声来替慕容白扬名,那么不需多少时日,慕容白借此诗文表露出的远大志向、忠君爱国,更借此体现出自身在诗文一道上的非俗能为,便能传遍整个大唐的文人圈子。
况且,如能跟白居易早些相识,待到将来处理妖猫一事之时,却也能够有更多腾挪的余地。
见到这位白乐天主动送上门来,慕容白哪里还愿继续装醉下去?
他故意做出惊诧欣喜的模样,在用力的晃了晃脑袋之后,紧赶几步来到白居易近前,抬手牢牢的把住他的一只臂膀,欢喜问道,“你便是白乐天?”
“年仅十六,便写出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的白乐天?”
任谁都喜欢被人追捧,白居易今年不过才二十余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当然也不例外。
他十六岁时孤身来到长安,意图参加科举。
将这《赋得古原草送别》一诗誊录纸上,寻到当时任著作佐郎的儒林名家顾况那里,得了顾况的大力赞扬。
自此,白居易之名,才算是传入到了长安的士林文人耳中。
慕容白此时所言,却正是挠在了白居易的痒处,再瞧见慕容白面上看似毫不作伪的欣喜激动,一股自豪感更是在白居易心底油然生出。
看,看!
方才做出那等传世名篇的陈云樵陈将军,竟也知晓我白乐天的名姓!
“不才,正是在下,太原白乐天。”
得了白居易的肯定,慕容白面上的神情更显欢喜。
他拽住白居易的右手胳膊,带着他入到席中,一路来到薛春华身旁坐下。
又转而唤来一旁服侍的胡玉楼舞娘,连声对她说道,“劳烦这位姑娘,快快替我与白兄斟酒。”
“今日能有缘见到白兄,当痛饮三大杯才是!”
那舞娘就陪在薛春华身侧,刚刚替薛春华研磨,记下了慕容白所做的那首雁门太守行。
此时在她眼里看来,慕容白便是这天下一等一的年轻俊杰,士子风流,眼里几乎都要冒了星星出来。
如今听到慕容白的招呼,心下瞬间便充满了蜜意。
她脆脆的应过一声,便连忙起身,提着裙摆便来到了慕容白与白居易两人这边。
“奴家替两位公子斟酒。”
如玉纤手轻展,接过了白居易一直都提在手里的酒壶。
而后等替慕容白与白居易两人一一倒满了杯,随即,便悄然退去到了慕容白身后,只静静观瞧着慕容白与白居易两人说话的场面。
白居易本就有狂生之名,此时又喝过酒,带着不浅的醉意,故而即便才与慕容白刚刚相识,但说话间的语气姿态,却直宛若多年的老友一样。
反观慕容白,他即是有心要同白居易结交,且前世百年修行,当真称得起一句读书万卷。
要扮作文人士子,引经据典同白居易言谈,却也没有半点儿的难处。
以至于聊到最后,白居易竟大生相见恨晚之感,握住慕容白的手便要以兄弟相称。
当然了,若按照正史来算,白居易如今该已有三十岁年纪。
可这里毕竟是妖猫传的世界,今年的白居易白乐天,却不过才仅仅二十二岁而已,自然要比慕容白小了一些。
两人各叙年齿,定下名分,又因着慕容白的邀请,也算上薛春华在内,都称兄长,最后却也是个皆大欢喜之局。
眼见酒宴将尽,但慕容白等人却只感意犹未尽,仍有许多说不完的话。
遂在慕容白的邀请下,往郡公府里,再开新局。
在陈府后花园内,三人于凉亭中摆起酒宴,言谈甚欢。
同白居易聊过几句,慕容白忽的记起自己新婚时柳宗元从蓝田寄来的贺喜书信,遂笑着对白居易说道,“说起来,内兄在书信里,对乐天的才学,可是推崇之至呐。”
白居易与慕容白不过今日才刚相识,且无论在胡玉楼中又或是到了陈府,他二人所谈也多是诗词典故。
故而,此时的白居易仅仅只知道慕容白乃是新晋的左金吾卫中郎将,却并不知道他话中所提内兄究竟是什么身份。
于是,在白居易的眼中,便适时的带出了几分迷惘之意,“不知令兄长是……”
慕容白同薛春华对视一眼,正要出言解释,忽见到春琴带着两名侍女端了醒酒汤来,遂笑着一指春琴,冲白居易介绍道,“此为内子柳氏。”
而后招呼着春琴来到自己近前,对春琴柔声说道,“春琴,快来见过薛大哥,白贤弟!”
薛春华曾来过陈府多次,春琴同他早就识得。
而白居易形容俊朗,瞧其气度颇有名士风范,显然也并非常人。
再加上慕容白那样说,春琴明白此人必是丈夫的至交好友,遂款步上前,落落大方的冲薛春华、白居易各行一礼。
又吩咐侍女将醒酒汤送上,一举一动,尽显贵族名门气度。
“多谢。”
“多谢嫂嫂。”
待薛、白两人各自道过声谢,春琴正准备就此离开,将场所留给男人们说话。
却不想慕容白伸出手掌,轻轻拉住了春琴的柔夷。
他先是冲着春琴挤了挤眼,而后才笑着开口说道,“前几日内兄来信时曾夸过,说乐天诗才天授,比之李太白年轻时也不逞多让,不知你是否还记得?”
慕容白同春琴之间早就行过了周公之礼,默契早生。
再加上春琴的头脑也聪慧十足,是以尽管并不明白慕容白为何会杜撰出这样一封并不存在的书信内容,却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丈夫如此说话,必定有其用意在内。
遂故意做出惊诧模样,扭头往白居易面上瞧了一眼,而后回头看向慕容白,问道,“夫君,这位白公子,莫非就是堂兄信里提起的白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