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依高张断,声随妙指续。
徒闻音绕梁,宁知颜如玉。
慕容白对音律之道当然并不陌生,因为他自己本就擅于弄琴,前几年由于与魔夜听剑相交为友,还认识了夜魔琴那样一位琴道天才。
但此刻听翠萝寒一曲奏罢,却仍是感慨良多,迟迟不愿从方才琴曲妙音所带给他的美妙意境中脱离。
直等好半晌过后,才长舒口气,冲着翠萝寒挑指赞道,“道友琴音中不仅有绝美剑意暗藏,更能让人目见一种白云邈远之怀,着实精彩绝伦!”
翠萝寒笑着摇头,“冷道长谬赞。”
慕容白却道,“清风拂兮竹心涤,明眸盼兮秋水离,美人坐兮抚弦音,有客来兮寥听意。”
“能身临此境此景,是冷别赋之幸运。”
他此时开口所诵,正是翠萝寒之诗号。
但放在此情此景下,却也极为恰当合适。
翠萝寒惊异于慕容白竟能知晓自己这样一个山野隐士的诗号,于不知不觉间,便对慕容白的来历起了兴趣,心下好感也顿生许多。
翠萝寒将案上绕梁琴收起,在向慕容白遥敬了一杯茶后,冲他挑眉问道,“道长亦是懂琴之人?”
“略懂而已。”
初时的紧张氛围,自此彻底消弭不见。
慕容白说起自己能够找到此处的原因,又等说到论剑海剑评,同样都有过夺得魁首之经历的两个人,自是有了更多的话题来谈。
也一直等茶水都添了第三壶的时候,翠萝寒才将面上笑容稍稍收敛几分,向着慕容白问道,“不知道长此来,是有何事见教?”
慕容白道,“久闻玉手九针大名,此次冒昧来访,其实是想要请道友出手,帮忙救助一位友人。”
“哦?”
面对翠萝寒眼中疑问,慕容白却并未直接说明详细,而是自怀里掏了一本剑谱出来,隔空送去了翠萝寒身前长桌上,“此处有单锋剑隐流剑谱一卷,可作为道友出手之报酬。”
时至今日,单锋剑法的真意,都早就被慕容白参透,与芙女一起,化入到了各自的剑道体系之内,区区一本单锋隐流右派剑法,早就已不被他们看在眼中。
倒是此时拿来做个人情,反倒恰在好处。
毕竟对苦境剑者而言,只要有心,总能听说过单锋剑法的威名,有人还曾放出过单锋主宰未来的豪言,而等到不远后的将来,儒门圣司更会为了单锋剑去向百世经纶出手,铸下无尽的大错。
身为留名论剑海名人堂的剑道高人,翠萝寒果然曾听说过单锋剑发的名字。
“单锋剑谱?”
此时还未等慕容白将这本单锋剑谱送到她的近前,于翠萝寒面上就已现出了几分凝重。
再等拿起剑谱略微翻看了几眼之后,自她眼中更是闪过了一抹锐利至极的剑芒。
“果然是单锋剑!”
深吸口气,翠萝寒将剑谱重新放回桌上,并不去看书里后续的内容。
而是盯紧了慕容白的眼睛,沉声问道,“你就将此剑谱如此送到我的手上,难道就不怕我反悔?”
慕容白闻言,却是笑着摇头道,“由琴音知剑心,方才一曲过后我已能够确信,玉手九针乃是值得托付信任之人。”
慕容白的这一声赞,惹得翠萝寒发出一声畅快大笑,“哈!”
她本就是性情直爽,雷厉风行的女剑仙,此刻听到慕容白如此言论,也便不再扭捏,直接就将那本单锋剑谱收了起来。
“如此,翠萝寒就厚颜,接下道友这份信任了。”
随即,又故作苦恼姿态,冲着慕容白皱眉道,“我已与两位姐姐在这幽篁秋水隐居了多年,期间从未履足过江湖。”
“道友拿出此物给我,是让我根本没有半点拒绝的借口啊……”
两个人由此相视而笑,虽是相识不过片刻,但在眼下,他们已是朋友。
想到慕容白为了请自己出手救人,竟拿出单锋剑谱这样重要的东西出来,是以,翠萝寒对慕容白想要请他相救之人的身份实在是很感兴趣。
她忍不住便又开口问道,“恕翠萝寒冒昧,道友能否告知,道友欲救之人,与道友是何关系,值得拿出如此重要的剑谱来与我交换?”
慕容白笑着道,“说起来,我这位朋友与道友之间,亦有一番渊源。”
翠萝寒闻听,疑问道,“哦?此话怎讲?”
她略作思忖,抬头看了慕容白一眼,沉吟道,“莫非,那人是我旧识?”
对翠萝寒的猜测,慕容白摇头表示了否认。
他将视线转在了陪坐在另一边的霜叶飞那里,往她面上深深瞧了一眼,随即缓慢开口,道,“我这位朋友,本名唤作东方璧。”
随着这浅淡一声过后,霜叶飞身形骤震,显然因为“东方璧”这样一个名字已有所联想。
而因着慕容白紧随之后的又一句话,霜叶飞的整个面色更是因之大变。
慕容白是这样说的,“我那友人的父亲,名为东方印,而他的母亲,叫做慕倾雪……”
慕倾雪,正是霜叶飞早年曾使用的名字。
慕容白话到此处,她的心里终于再无怀疑,慕容白方才所说之东方璧,正是她与丈夫东方印二人所生的独子。
“啊?!”
一声惊叫过后,霜叶飞猛然站起,随即又倏然跌倒回坐上。
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再听到与儿子有关的消息,这么些年以来,她甚至以为儿子早就已经死在了父亲穆云度的手上。
可没想到,慕容白今日到访,竟给她带来了这样的惊喜。
但在惊喜过后,伴随而来的,便是一阵浓浓的惊惧。
慕容白早已明言,他特意来寻翠萝寒,为的是要请翠萝寒出手救治盲虬。
而身为翠萝寒的结义二姐,霜叶飞对翠萝寒的九针治伤之法,更是所知甚多。
她清楚的明白,必须要请动翠萝寒出手的伤情绝然不会太浅,那么,岂不是说,自己的儿子竟已受了那样的重伤?
心中思绪翻涌不休,霜叶飞生怕今日难得的喜讯过后,等再与儿子相见,便又是一副仿若当年那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碎场面。
她,怕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