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白与阿秋喇嘛在金山寺里一共待了三天。
而在这三天的时间里,阿秋喇嘛无论哪一天都忙碌的很,反倒是慕容白这边,做出的当真就是一副来这里做贵宾的架势。
每日里除去跟着阿秋喇嘛在寺里瞧各种的热闹以外,剩下的时间,便全部都用来享受金山寺里各种各样的素斋香茶。
反正,是惬意的很。
一直等到第三天的下午,慕容白才与阿秋喇嘛一起离开了金山寺。
清源禅师带着法海和尚与寺内的一众长老们将他们亲自送出山门,着实是给足了礼遇。
不过慕容白心里清楚,清源禅师所展露的这份礼遇,仅仅只是送给阿秋喇嘛一人而已。
至于自己,只当下而言,也不过就是个有点儿趣味的小道士罢了,当不得清源禅师太多关注。
当然了,对于这种虚妄的东西,慕容白也从来都不在意。
更何况清源禅师不看重自己才是好事,毕竟自己此行往金山寺里,可是还存着其他的一些图谋呢。
慕容白与阿秋喇嘛一起下了金山,随后也不急着往旁处去,而是先走了趟镇江城,寻了个镇江城里最最有名的酒楼,要了桌丰盛无比的宴席。
看着阿秋喇嘛坐在自己对面,慢悠悠的品酒沉思的模样,慕容白忍不住冲着他调侃一句,道,“没想到你竟是个酒肉和尚。”
这桌宴席,他本是准备要半桌荤,半桌素,在照顾自己肚中馋虫的同时,也算考虑到阿秋喇嘛这里的忌讳。
可叫慕容白没有想到的是,他这里才刚与掌柜说完,阿秋喇嘛就直接开口提出了异议。
他也要吃荤菜。
不仅吃荤,更要喝酒。
随着酒宴摆上,迄今为止,阿秋喇嘛虽仍没有动筷去夹桌上的各种山珍海味,但送入口中的酒水,至此却已是第二杯了。
阿秋喇嘛本在思索着一些什么,是以瞧着便似有些出神。
此刻被慕容白的言语惊扰,总算是回过了神来,他先将杯中剩余的酒水悉数一饮而尽,而后笑着对慕容白说道,“只要心中有佛,吃点儿酒肉,又算得了什么?”
他将手里的酒杯放下,而后拿起筷子,自桌上捡了片切好的熟牛肉放入了嘴中。
等略微咀嚼了几下以后,又再笑着对慕容白继续说道,“况且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曾有位中原的和尚还曾说过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种禅意颇深的言语呢。”
“可见,吃酒吃肉这种事,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专利。”
耳听到阿秋喇嘛这样的说辞,慕容白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阿秋喇嘛此时所说的那位中原和尚是谁。
而且阿秋喇嘛将这位主儿拉出来作筏子,便是如清源禅师那样的高僧,也很难挑出什么毛病来。
毕竟讲出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句话的和尚,明面上瞧着虽只是个行为狂放的颠僧,但事实上,人家却是灵山众罗汉之首,论及地位便连一些菩萨、佛陀都比不过的降龙罗汉。
慕容白是越来越觉得阿秋喇嘛有意思了,虽说无论是因着佛道之争的大前提,又或是因为上清一脉与西方灵山之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往恩仇,慕容白与佛门之间的关系必定很难太过融洽。
但如果只是与阿秋喇嘛这样一个佛门弟子做朋友的话,慕容白觉着,这并不是一件太难接受的事情。
心中思绪一闪,慕容白而后笑着接上了阿秋喇嘛的话头,冲他轻轻点了下头,“这倒是实情。”
“凡人都知民以食为天的道理,吃,本就是万物生灵之本性,何必非要压抑?”
阿秋喇嘛笑道,“正是此理。”
说罢,他嘴角一勾,又再继续对着慕容白说道,“在我们那边,还有些修欢喜禅的佛友,他们那一脉也不乏修炼有成之人,他们的祖师,更是西方灵山的一位佛祖。”
阿秋喇嘛挑眉道,“难道,你就能说他们不是和尚,不是佛门的弟子?”
慕容白摇头,“自是不能。”
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瞧来很有些意气风发的阿秋喇嘛,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来,“怎的离了金山寺,你的口舌倒比在山上的时候更厉害了许多?”
阿秋喇嘛笑道,“许是通过这次的辩论,学到了一些东西吧。”
对于这样的一个回答,慕容白不置可否,并没有回应什么。
却因着阿秋喇嘛的此声回答,不由得想起了那一日阿秋喇嘛与法海和尚切磋时的景象,忍不住便冲着阿秋喇嘛问道,“说说看,那一日,在与法海和尚的切磋中,你为什么会输给他一招?”
那场比试,阿秋喇嘛当然是输了的。
又或者说,这一趟往金山寺去,寻法海和尚“论法”的整个过程,阿秋喇嘛很少能有赢过对方的时候。
慕容白不知道清源禅师是否瞧出了什么,但他这里却看得出来,在某些层面上,阿秋喇嘛确实是比那法海和尚要差了一些,但他即便是败,却也不至于败得如现今这样狼狈。
就好像他不远万里从吐蕃到镇江,为的就是要败在法海和尚的手上,为的就是要得到眼前这样的一个结果。
慕容白明知道以他与阿秋喇嘛之间的关系,就算他问了这样一句,阿秋喇嘛也肯定不会将其中具体的缘由讲说出来,但慕容白仍是忍不住问了,因为看到眼前这样一个很有意思的阿秋喇嘛,慕容白着实太想知道,阿秋喇嘛在暗处的筹谋,是不是会更有意思。
不过阿秋喇嘛终究没有直接去回答慕容白的此句发问。
他只在凝视了慕容白好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笑着说了句,“技不如人,有什么好说?”
说罢,阿秋喇嘛便又拿起了筷子,朝着桌上那条炖得极为酥烂的鲤鱼伸了过去。
但慕容白却也在同一时间伸出了筷子,虽未用太多的力道进来,但到底还是挡住了阿秋喇嘛后续夹鱼的动作。
他抬起了头,紧紧盯住阿秋喇嘛的眼睛。
四目相对刹那,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但谁也难以看得清楚,坐在眼前的人,此时究竟在想着些什么。
无论慕容白,又或阿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