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说道:“先生请讲。”
曹鼐说道:“臣看过舆图,这一段河道北方,西方都有河流,引诸水入运河,新开一道运河,并不困难,甚至没有了黄河恐怕运河会更方便一点。”
朱祁镇点点头。
这一点他也知道,他刚刚看过了,北方乃是山东南部的山脉,有很多河流南下,而西边乃是淮河支脉。
有黄河的时候,这些河流是不能引过来的。
因为黄河乃是地上悬河,就好像是一道山脉一般,割到这些水流,而今黄河不在了,却很容易引到一起来。
有水,还怕没有河道吗?
朱祁镇也没有担心过,这里修建不出来一道运河。
曹鼐说道:“只是事有轻重缓急,而今朝廷治理黄河,用度吃紧,无力修运河,而运河关联南北,是一刻也不能断绝。这是陛下忧心所在?”
朱祁镇说道:“知我者,先生也,却不是先生想如何解决这么难题?”
曹鼐说道:“陛下缪赞,臣不过尽本分而已,其实以本朝的岁入,今年府库虽空,但是到了明年就有修建运河的钱财了。陛下无须着急,臣没有治本之策,倒是有一个治标之策。”
朱祁镇说道:“先生请讲。”
曹鼐说道:“陛下令重修驰道,奥妙无双,臣观之,从北京运粮到宣大,耗损不过十一。与运河相比,虽然有些差距,但已经不错了。”
“以臣之见,当先在淮安到徐州修建驰道,这里一马平川,比北京到宣大要平坦多了,即便是双轨也不过是几十万两而已。”
“如此一来,水陆夹运,朝廷又大大降低了漕运的数量,想来是够用的。”
朱祁镇当然知道够用了。
从北京运道宣大的粮草,就超过了百万石。
一辆马车大抵三五日,就能到宣府,一次能运少则十石,多则二十石。甚至内府之中准备修建更大马车,能够一次运输更多的粮食。
驰道上的消耗,最大几部分,就是马粮,各地驿站的开支,还有木头轨道的更换。
即便是用了辽东硬木,但是面对几乎不断绝的马车奔驰,这木轨消耗的速度也是相当快的。
但是即便如此,摊到每一辆马车的耗损上,也不过运十石消耗一石而已。
如果真能将轨道换成铁轨,想来这耗损也会大大降低了。
而且从北京到宣府,却有大量山地,路不好走,很多上坡,这才造成了要好几天才能到。如果放在淮安与徐州之间,却是没有这种山地了。
说不定,一天之内就能到达。
朱祁镇一直想将驰道这一种运输方式,推广到内地去。而今却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吗?
现在仅仅是紧急措施,但是修好运河之后,难道这一段驰道就要拆掉不成,当然不会了,再加上依靠运河便利的运输方式。
修建也容易的多了。
朱祁镇心中暗道:“难道我要内地修建的第一条马拉铁路,就是京扬线吗?”
很多现实都是有些讽刺。
多的给他更多,少的将他仅存都剥夺了。
就交通便利来说,运河沿线已经是相当好了,比边关各地要好了不知道多少。但是朱祁镇还是要加码。
从运河的单线,变成了水陆两线。
毕竟一旦运河上成功了,那么朱祁镇将驰道推广到其他地方,就容易多了。
说不定,朱祁镇有生之年,能看到遍布大明的驰道网络。
朱祁镇说道:“先生果然高明,那么这一件事情,就交给先生了。”
曹鼐说道:“请陛下放心,臣回去之后,立即从兵部找人,让他们立即南下。只要张秋情况好一些,漕运决计不会断绝的。”
朱祁镇说道:“如此朕就放心了。”
“陛下。”曹鼐说道:“臣刚刚听闻,陛下下令消减宫中开支?”
朱祁镇听了,哑然失笑,说道:“消息传得这么快吗?”他饶有深意的看了曹鼐一眼。
他其实也明白,每一个文官大佬在宫中都是有眼线的。
但是进入正统之后,大内被清理过好多遍了。
太皇太后先清理了一批眼线,随即王振掌权之后,又清理了一批。朱祁镇杀了王振之后,又迁怒王振党羽,几乎全部拿下,这又是一场的清洗。
这数次风暴之后,各大臣在宫中即便是有眼线,也是非常低的。
“陛下,主辱臣死。”曹鼐跪了下来,说道:“我等无能,累陛下如此,实在是臣等之罪。”
朱祁镇也无意深究这些,说道:“曹先生请起,不过是一场天灾而已,天下百姓皆朕赤子,朕所做这一点点。又算的了什么?”
曹鼐说道:“陛下,臣请消减百官俸禄,以度时艰。”
朱祁镇说道:“无须如此,京官难当,朕是知道的,朕即便是消减宫中用度,也是冻不了,饿不着的,但是一减百官俸禄,却有一些人恐怕熬不住了。”
曹鼐说道:“陛下圣明,臣请重定宗藩俸禄。”
朱祁镇听了这一句话,才感觉到曹鼐的杀招所在了。
朱祁镇对百官尤其是京官的俸禄,都秉承只能加不能减的原则。不仅仅是因为俸禄低,还是要收买人心的。
毕竟朱祁镇要百官为自己的办事,增加俸禄最大收益者,就是底层京官,毕竟真正的高官,一来未必靠俸禄生活,二来他们靠俸禄也足以生活了。
朱祁镇给这些官员加俸不加俸不好说,但是风声先放出去,却是没错的。
曹鼐也知道,现实情况,百官的俸禄的确不高。但是有一批人的俸禄实在太高,无他,就是藩王。
几十个藩王,加上一些郡王等等,他们每年的俸禄开支要三百万石上下。
没错,就是三百万石上下。
而且因为亲亲原则,朝廷能拖欠文官俸禄,却不能拖欠藩王的俸禄。
当然了,真到财政困难的时候,那是什么也不管了,从宣宗皇帝开始,朝廷就开始拖欠藩王俸禄,到了朱祁镇盐政改革之后,将这些欠债全部还了上去。
毕竟朱祁镇派了前左都御史王英巡查天下数年,专查藩王不法事务,这一路下来,狠狠的敲打了一番,夺了不少郡王位,并打发到了凤阳高墙之中。甚至辽王案也定案了,辽王一脉不得继承。
摘掉一个王爷。
所以为了安抚,俸禄上并没有少。
当时朱祁镇手中也有钱,不好做的太难看,但是而今想想,藩王还真是一个节流的好对象。
首先,藩王与文官不一样。
这个时候大明的官员是相对毕竟清廉的,所以真有一批文官等着俸禄吃饭的。
但是藩王?那一个不是家产无数,田产众多。每年一万两银子的俸禄,在很多人家都是天文数字了。但是对藩王来说,根本不在乎。
是有也行,没有也行。
特别是那些大藩,如秦,楚,蜀,晋,说富可敌国,都有几分过谦了。
而且他们也没有实权。而且宣宗皇帝已经做过拖欠俸禄的事情了,朱祁镇这个做儿子的,再做一次,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只是如果是拖欠俸禄的话,曹鼐是可以先斩后奏的。反正这些藩王说起厉害,但是奈何不了大明首辅的。
而且曹鼐做了,也能为朱祁镇背锅。朱祁镇可以装作不知道。不伤亲亲之道。
为上级背锅,也不是谁都能背的。如果曹鼐如此做,朱祁镇一定会补偿给曹鼐的。但是曹鼐所言却不是这个,乃是重订俸禄,让心中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