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口中如何说,但是追逐利益,似乎是所有人的本能了。
朱祁镇不过是在大明体制之上露出一个缝隙出来,但是不过数年时间,无数商人就趟出了一条道来。
而大明中枢的指导思想是什么?
是五世说?是新公羊?
不,还是朱熹的理学。
人成年之后,就很难被灌输新的思想,或许等几十年之后,而今这一批人死光了,新公羊的思想,乃至其他思想才能被人深入骨髓的信奉。
但是而今,不管被朱祁镇如果打压,理学还是很多人内心之中真正信奉的学说。
理学本来就是极其保守的。
毕竟朱祁镇所提出的这个法度,那个法度,虽然大臣们都有这样那样的不满与顾虑,但是内心之中还是能理解朱祁镇提出的初衷。
但是江南商人这些种种暴发户的情况,却让他们看不过眼之极,甚至可以称为礼乐崩坏。
这样的情况对他们的打击,要比朱祁镇很多变法更让他们看不过眼。
于是乎,面对大明的财政危机,提出商税,也在情理之中了。
不过,一直拖延不办的,却是朱祁镇了。
朱祁镇对征收商人有这样几个顾虑。
虽然这些年从朝廷税收的角度来看,并没有多少改善,但是如果这个时代有国民生产总值这个数据。
朱祁镇敢肯定,这个数字定然是一个很高的涨幅。
国家没有从社会发展之中分到应得的,这固然是一个问题。但是却不能因为这个问题,就打断了国家经济发展的趋势。
收商税是要收的。
但问题是怎么收?
这是一个很讲究技巧的事情。如果真如朝廷很多人提出的事情,一刀切下去,有很多问题的。
其实而今,江南这些年的发展,既是大明发展最快的地区,也是问题最多的地区。
首先,就是经过了吏员的改革后,衙门清明了很多,很多公共事务也有人处理了。但是面对凶猛发展的江南。很多事情还是处于落后的。
最典型的就是苏州。
大明最大的城市是那一座?
不是北京,不是南京,而是苏州。
特别是这几年以来。
朱祁镇经营北京几十年,北京发展一日盛过一日,似乎有几分能赶超苏州的架势,但是这数年,苏州的发展,更是开挂一般。
这主要表现在这几件事情上。
几任苏州知府,每年都有一件事情要做,就是上奏朝廷,增加苏州的吏员编制,以至于苏州吏员编制之多,已经超过顺天府了。
刚刚开始的时候,每一任苏州知府都想修城墙,将苏州外面的市集,容纳在城墙之中。
只是每一次没有开工的时候,就放弃了。
因为他的刚刚规划好城墙,城墙还没有修好,城墙外有快速的变成了房屋。以至于这几年,都没有这个声音了。
因为,后来的苏州知府一算,如果要将苏州城万万包裹在内,城墙要近百里,花费白银小几十万两,甚至百万两之多。
他们立即放弃了。
苏州地方财政是比较富。且不说其他的每年罚脏银都是好大一笔。但是这样大的财政支出,也是一口气拿不出来的。
除非朝廷拨款。
但是朝廷而今的局面,户部尚书怕是一个傻子,才会给苏州拨款几十万,让他们去修城墙。
与此同时,苏州城之中打行特别兴旺发达,甚至商业斗争打着打着,就变成了双方的械斗。
毕竟大明乡下,这种情况也是很正常的。
为了水源,为了土地,为了这样那样的宗族利益。彼此之间拼命厮杀。这种情况,也随着很多人入城。从而带到了城市之中。
或者说,在此之前大明也没有什么城市可言,大部分府县,不过是一个大农村而已。
各种情况复杂之极。
一副野蛮生长的局面。
朱祁镇担心一刀切下来,就坏了而今大好局面。
此刻,面对群臣意见,朱祁镇也不得不有所退让。同时现在的局面,让朱祁镇也认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
大明财政持续性失血,很严重,必须马上补充。
而且朱祁镇也意思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而今朝廷之中,大多数还是对商人看不惯的大臣,但是时间长了,这种局面一定会改变的。
权与钱的结合,是免不了的。
朱祁镇不而今做了这一件事情,将来就不大好办了。
朱祁镇说道:“诸位所言甚是,只是这税该怎么收却是一个问题?朝廷既不能坏了小民生计,也要收上来足够的商税,来接朝廷燃眉之急,当从何处下手?”
韩雍心中已经有了腹稿,说道:“陛下,以臣之见,当实行专卖制度。”
朱祁镇说道:“卿细言之。”
韩雍说道:“而今天下,大宗商品,无非衣食住行。布匹,铁,茶,马,金银,大木,瓷器,糖,绸缎等十几样货物,通行天下。”
“朝廷下令将这十几样货物专卖。每货必有缴纳引钱,各地衙门有权查验,没有引条,则可以罚没。”
“如此一来,臣以为朝廷可增收数千万两之多。”
朱祁镇听了,心中默默沉思。
其实,这是一套比较成熟的制度,这个制度也不是来源于大明,在唐宋的时候就有,茶引,盐引之类的名字,早已留在历史之上了。
不过,韩雍将这种制度扩大话了。
只是不同的引制,具体也是有不同的。
韩雍的意见,就是这样,这十几类大宗货物,在生产出来之后,如果就地发卖,是不收税的,但是要运输出本县,就要去县里交钱拿引,有了这个引,才能去外面卖。
在各地运输的时候,各地府县都有权力查。
一旦查出来,没有引,或者引数与货物数量不对,等等问题。都可以被罚没。
再加上而今的地方政府的财政,有相当一部分都是由罚脏钱支撑起来的,可想地方政府对这种检查的热衷程度。
这个制度其实,就是茶引的制度
朱祁镇问道:“听卿之言,似乎将茶也算进去了。”
韩雍说道:“臣就是以茶引为模,退行此政,以臣之见,如此就不用单独设茶马司了,可以并入地方各衙门。”
“也好减少一些冗员。”
其实韩雍甚至有将盐税也并入这个商税之中,但是他想了想,还是绝对不行。
因为盐税的数额太大了。
支撑大明财政的半壁江山,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对朝廷影响太大了。
之所以如此,就是韩雍最近也感到了很大压力,他其实尽力在减少一些官吏,比如茶运司,韩雍而今的决策,就是将整个茶运司都裁撤了。
好节省一些人员耗费。
朱祁镇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此事关乎朝廷根本,不可轻举妄动。必须从长计议,而今朝廷虽然财政困难,但是一时间还没有问题。这一件事情可以准备起来,但不要立即执行。”
“还是派一个人去江南看看,事实这个办法到底行与不行。”
其实如果天灾少一点的话,大明财政是能维持运转的,只是天灾与西域的战事两处伤口,形成了大明连年慢性失血,细细数来,这几年都是赤字。
要不内库补贴,再加上家底还是比较厚实的。而今早就撑不住了。但是即便如此,也不是一年两年就倒下的。
别的不说,真事急了。朱祁镇不会将天子南库拿来用。
虽然是冼家,但其实是太子的,虽然是太子的,但也是皇帝的,这就是大明天下的真相。
只是朱祁镇不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