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说道:“我也想念,怎不念神州?只是我们父子恐怕再也回不去了,你是不是怨陛下?”
韩王世子不说话。
他不是不怨。
在北京生活的时候,韩王一脉在政治上虽然有限制,但是生活幸福之极。根本不用操心别的事情。
而在爪哇?
不过一两年之间,韩王就数次出征,平均三个月左右,就要出征一次。
由于人口问题,即便是韩王打败无数次爪哇土人。也不可能控制大片的空地。
就好像东吴对山越一样,不是打不过,而是无法根除。
韩王这一次被伏击,就是因为追得比较远,想要一劳永逸。
韩王世子只是不敢说而已。
毕竟朱祁镇积威之重,即便是远在南洋,韩王世子也不敢妄言。
韩王看韩王世子如此,心中微微一叹,这就是他担心的。
韩王对朱祁镇改封到这里,就没有怨言吗?
自然是有的。
他爷爷有建功立业之心,并不代表他有。
而今他打仗的本事,也是三脚猫的。否则也不会弄出这样的局面来。夜深人静之时,他岂能没有怨言?
只是他却不希望韩王世子有怨言。
因为这无意于局面,改变不了事实,甚至还会给韩王世子带来杀身之祸。
韩王说道:“陛下,也是为我们好。我在京师几十年,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大事,小时候还练过弓马火器,但是长大之后,也不过是醇酒美人,在这里才知道,有江山之阔。男子汉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这一件事情,我已经做不成了,就交给你来做了。”
“你做不到,就让你儿子继续做,终有一天,让爪哇成为中华的一部分。不再被国人视为异域。”
韩王哪里有那么高的信念。
只是人对自己的要求,与对自己后代的要求往往是不一样的。
很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都寄希望于儿子孙子一辈。
韩王世子含泪说道:“请父王放心,我一定会为父王报仇的。”
韩王有几分疲倦了。强打精神说道:“你要照顾好自己的弟弟们,在南洋不是其他地方,真正信的过的还是血亲兄弟。是自己人。”
韩王世子连连点头。
韩王说到这里,已经有几分语无伦次了,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说道:“要信的过自己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不要相信,不要相信------”
片刻之后,韩王的头微微一偏。这几句话,就耗尽了他身体之中所有的精力。
韩王世子握住韩王的手待待的坐着,似乎整个世界一下子变成了无声无色的黑白色。
他看见马道南带着父亲的妾室,还有自己的弟弟妹妹来拜见父亲,他们如何哭哭啼啼,还有几个军医如何对他摇头。
似乎一切都定格在刚刚那一瞬间了。
好久,好久。
韩王世子才回过身来,将韩王的手放在床上。后退几步,跪在地面之上,一个头磕在地面之上,用力之极,额头见血。
眼泪直流,却没有一丝哭声传出来。
因为在那一瞬间,虽然还没有北京的命令,他就是新任韩王了。
在这种危难之中,他是不可能软弱的。
韩王世子在心中,好像是对自己的说,也好像是已故的韩王说。“父王,请你放心,我一定会灭尽仇敌,为你报仇的。不管是谁,不管有多少人参与伏击你这一件事情,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人才的产生,与他们生活的环境息息相关的,韩王世子如果在中原,不过是一连串藩王名单之中一个。
但是而今的韩王世子,在这种关头临危受命。内心之中抱着偌大的仇恨。成为了南洋诸王之中,对征伐开拓最有野心的藩王。
几十年过后,韩国与越国郑国三个平分爪哇,并东征巴厘岛,出征香料群岛。把持了香料群岛与西人的贸易。
成为大明南洋第一强藩,人口数百万,兵力十万。即便是朝廷也不敢小视的雄藩。
当然了这是后话了。
韩王世子很想秘不发丧,但是韩王城太小了,很多秘密根本是遮掩不过去的。于是韩王世子只能发丧,戴孝理事,在马道南的辅佐之下,倒是处置的井井有条。
一直等到了二个月之后,一直船队从北面而来,大军涌上港口,与爪哇人接战。
这种情况自然是一战而溃。
爪哇人在围城这一段时间之内,内部也有分裂。
无他,淡目国征服了满者伯夷成为了爪哇的霸主。而淡目国被大明所灭,爪哇岛上已经没有共主了。
所以这一次针对韩王的联合,只能几个大部落的贵族临时联合而已。
虽然在大明看来,韩王城外面那些建筑物,根本就是一堆垃圾,唯一值钱的大概是外面的稻田,因为打仗要耽搁一季收成了。
但是对于这些爪哇人来说,却不一样。
别的不说,单单说铁。
大明有南北两个的铁场,铁器几乎是源源不断。作为藩王,韩王采购铁器,可以直接从少府走。
少府带有皇家产业的性质,在朱祁镇的示意之下,近乎以成本价的给韩王供应铁器。
韩王根本不觉得这些铁器,有什么价值。很多铁制农具都留在城外的村落之中。
只是他并不知道,南洋大部分地区,都是很缺铁的。
之前可以正常贸易,大明输入南洋的大宗货物之一,就是铁器。而今双方不能正常贸易了,再加上铁器在东南亚潮湿的环境之下,很难长期保存的。
所以,爪哇人对铁器的渴求,就可想而知了。
于是,单单是外面的铁器,就足够让爪哇人觉得值得。更不要这村落之中,还有这样那样的生活用品。
他们发现攻韩王城攻不下来,谁也不想自己多死人,就将注意力放在战利品的分配之上。
本来就矛盾不小,被明军援军一击,自然崩溃。
只是他们逃走的时候才发现,这一支明军并不是第一批出现的,他们向南边的山中逃窜的时候,却不知道从哪里有一支明军,不过一个营,斜里杀出,顿时将爪哇人拦下来一半,随即后队到来大军合围,斩首数千,俘获两万余众。
汪直骑在马上,将头盔给摘了下来,此刻的汪直去了几分小白脸的气质,有几分胡子拉碴的。
头盔之下,更是满头大汗。
不得不承认,在南洋作战,最好光膀子。
一身盔甲,能让人大汗淋漓,甚至脱水。缩短作战时间。
不仅仅汪直不想穿铠甲,下面的士卒也不愿意,汪直只能以身作则,即便在中军坐镇,一身铠甲也是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汪直刚刚轻松一下,立即得到了韩王城中的情报。他大吃一惊说道:“什么韩王薨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
只是事情不由着他不相信。
只是比起韩王城中的人眼光仅限于爪哇,汪直作为太子心腹大将,可是有政治眼光的。在相信这个事实的同一时间,汪直心中咯噔一下,暗道:“糟糕了。这局面对太子不利。”
南洋封建是太子主持的,一个藩王死于非命,不仅仅是皇家的一件丧事,也是一件非常严重的政治事件。
这一件事情在中枢如何演化,以汪直的政治目光,一时间还揣测不透。不过他知道,与这一件事情相比,韩王藩而今的一点点的小问题,根本不是问题。
他立即叫了身边的亲兵,亲手写了一封书信,封好火漆,立即交代给亲兵,说道:“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一封书信送到太子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