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飞跃千山万水,来到了阿瓦。
不过,而今这里已经不叫阿瓦。而加多宝府。
这也是太子为了稳定南疆的一些举措之一。
阿瓦一带,多有佛寺佛塔,符合佛教之中多宝的定义。太子就从佛经之中截取两个字,命名。
这也是为了改风易俗,让大明在此地能够长治久安。
阿瓦政权的覆灭,并不代表着大明在缅甸地区的统治的确立,两者之间还要有一段过度的时间段。
太子一直在做这个事情,而改变阿瓦城的名字,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一点而已。
首先,太子将大明内部奖赏稍稍放一放,各级低级将领,太子能自己封赏,也就自己封赏了,不能自己封赏,也就报给朝廷了。这要朱祁镇来批,不过想来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浪费一点时间而已。
毕竟汪直,定然会有一个侯爵的。
只是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侯爵,俸禄有多少石,赐下多少田产,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有一件事情,要紧程度,是在此事之上,那就是对助战的东吁,白古,暹罗,真腊,乃至楚国,襄国,等大大小小的藩王,与各地臣属进行奖赏。
其实,太子已经意思到了一点。
那就是今后大明在西洋乃至南洋很多政治军事行动,是万万不能少了这些人的配合的。
大明不可能一直在南洋西洋保持几十万可战之兵,总就会撤回去的。
大明对于这些地方,能不能保住,不在于他在南洋的时候,能不能对这些地方进行有效的控制,而在于他不在这些地方,大明还能不能对这些地方,进行有效的控制。太子在缅甸这一段时间之内,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鞭长莫及。
什么叫做大明力量投射的尽头。
缅甸国家虽然强,但是距离大明再近一些,早就给灭了。
而不是等到现在。
太子在缅甸打仗的时候,与在南洋打仗的时候感受完全不同。在南洋打仗的时候,太子根本没有在意过后面的物资能不能到位,因为他不用在意,下面的人也会拼命将囤积在广东,交趾的物资,运输到前线来。
但是在缅甸,太子不得不重视了。
因为,他知道,这个地方如果他不重视的话,很多物资,是后方督运的官员,即便是拼了命,也运输不上来的物资。到时候,大军就会有后勤断绝的风险。
这一战,是汪直发挥神勇,一举覆灭阿瓦王,也打通了缅甸与大明的云南通道,减轻了太子的负担,否则单单靠海道运输,战事如果僵持下去,不用一年,仅仅半年,太子要么兵行险招,要么乖乖撤军。
毕竟这个时代,海运虽然发展起来,这样高强度的战略海运,还是有些吃力的。
所以,在大明力量投射有些吃力的时候,就越发要重视与地方诸侯的配合。
今日征召各方都到了,如果不能公平对待,出了力,都给一块肉吃,下一次再出现类似的情况,就不大好办了。
但是另外的事情,也要考虑。
给吃肉,是给吃肉,但是也不能让他们发展壮大到了威胁到大明在南疆地区的统治,这里面的分寸拿捏,就要考验一个人施政水准了,既要让这些诸侯心服口服,感激五内,又要他们不能在当地坐大。
是比较难办的事情。
好在太子,已经是坐镇南洋这么多年了。
各种事情的磨砺之下,早已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面对这样的事情,有自己的处置办法。
他先确定了朝廷要直辖的地方,也就是以仰光为核心的西洋府,以原来阿瓦地区为核心的多宝府,再加上襄王的麓川,形成一道大明从云南到西南的道路。
这一条道路,乃是大明对于南疆乃至于西洋的统治核心,是不可动摇的。
以这一条线为核心,太子分化出最好的四块土地,并且依靠这一条核心线,这是他给四个还没有就藩的幼弟,将他分到这里,至于更远的地方,就要看具体情况的,比如阿瓦王朝靠近东吁,与白古的一些土地,自然要给这两个国家。
总是要给别人一点点的好处的。
如果几边不靠,则考虑再封一两而藩王出去。
大明三十多个藩王,南洋地区并不能全部分出去的。
而今加上缅甸地区,才算堪堪分封完毕。
不过,说起来很容易,但是细细算来,其中的各种纠葛,足够让人掉满把头发。
好在这些事情,对于太子来说都是过去时了。
其次就是对阿瓦王朝的贵族处置。
太子很清楚,不可能将阿瓦王朝的贵族,都一网打尽,否则缅甸之地,恐怕难以安定。太子自然是清理一批,拉拢一批,又从大明内部调集了一批,精明强干的年轻官员,分布在西洋府与多宝府的要地。从而控制这里。
并已经开始从云贵等地迁徙一些百姓,甚至是土司到缅甸去。
不过,这些都是琐事。
对于,太子来说,只有一件大事。那就是回京。
对于太子,乃至以太子为首的整个政治集团来说,没有比回京更重要的事情了。
大明文臣集团集体拥护太子,固然是遵从传统与祖制,未必没有太子这一方的推波助澜。毕竟对很多压宝在太子身上的人来说,他们已经没有其他退路了。太子如果不能登基,对他们来说就是万劫不复。
太子看到这一则消息之后,什么人也没有见,屏退左右。捏着这仅仅一指宽的纸条。坐在红木躺椅之上,无意识的晃着椅子。思绪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太子得到情报,只有两点,第一,伊王夜见陛下,第二,陛下给了伊王一百万两,并将伊王拖欠之经费,一笔勾销。
具体,他的好五弟与他的好父皇,到底说了什么,太子并不知道,也不会去找人探明情况。毕竟,想探听皇帝私下说什么,太犯忌讳,近乎不可能,代价也太大了一些。太子不会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只是很多事情,本来就不需要查明白。
只需自由心证即可。
政治上,更是如此。很多事情都是含而不露,点到为止。不会表露的那么直白。
太子从这两个消息之上,想到了很多很多。
或许有些是多想了,但是有些东西,却不是多想的。
这是父皇对伊王的示好。
这一点,太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判断错的,他也希望自己会判断错了。但是,他很想从这些证据之中找到反证的,可惜是找不到的。
或许,有一些人觉得,这并没有什么。
但是作为太子来说,并不是这样想的。
太子其实也知道,他这一段时间频频出手,想要回京,有些让父皇不高兴了。当是父皇依旧给出了表示,这个表示就是建立在对伊王的排斥与贬责之上的。用这一件上,向太子证明,他没有更易太子的想法。
但是朱祁镇的做法,忽然变了。
这让太子心中有无声的惊雷炸响。
他反复权衡,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父皇改变了主意。
这个结果,对于他来说完全不能接受的。或许伊王还能接受太子登基,毕竟从头开始,朱祁镇都没有给伊王多少希望。但是对于太子来说,他是完全不能接受,他自己与大位失之交臂。那么不去说废太子的下场。就是这一件本身,就是他完完全全不能接受的。
毕竟,他从一生下来,身边的人都告诉他,他是大明未来的皇帝。
他也是为了这个目标做的,不论西北,还是东南,不论交趾,还是南洋,不管是远涉重洋,还是翻山越岭。
他为了成为一个父皇认可的储君,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如果他不能成为皇帝,那将是对他四十多年人生的否定,是对他所有努力的否定。他的人生将毫无价值。这一点本身,就让他不可接受。
甚至这种痛苦,还在死亡之上。
而对自己这一件事情,他越是分析,越是觉得,在父皇没有驾崩之前,他与大位决计没有可能,甚至回京辅政都不大可能发生。
因为在他印象之中的朱祁镇,从来是一个强大的,冷酷的,为了政治目的,可以牺牲一切,为了权力本身,可以否定一切的皇帝。
一个以权力为食的政治生物。
仅有的一点温情,也被他自己亲手杀死,连同王振一起葬在少年时代。
而他要争夺,这样一个人手中的权力,指望对方放手,怎么可能?
太子甚至觉得,这一件事情本身,就是父皇对于他,屡次想要回京的警告。或许他这样下去,等待他的或许是伊王再次出现在京师,作为牵制他的手段之一。让两子甚至数子,相互斗争,让父皇高坐钓鱼台。把持最高的权力。
不要以为这不可能。这非常可能。非常符合权谋之道。
所谓的九龙夺嫡,固然有清朝的国情在,但其实也是康熙暗中制衡,保有自己权力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