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天起,秦长老和吴长老再也没来,反倒是那女孩天天都来拜访。有时拿着山间野花放在左心城灵前,有时则带些玫瑰苏来让彭鹰吃。多了话也不说,只是安慰几句便即离开。彭鹰本来还严阵以待,但一连过去了三四天女孩都绝口不提养生堂的归属之事,于是彭鹰的心中反而产生了莫名的期待,只想每天见她一面,听她黄鹂般的声音。正是有她的存在,把彭鹰的悲哀冲淡了几分,在瑟瑟的寒风中平添了一丝暖意。
到了头七,彭鹰正跪在灵前时,女孩又来了。
先是给左心城上了三炷香,女孩蹲在彭鹰的身边柔声说道:“小鹰,好几天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我叫叶千柔,是巫山门门主叶霄的独生女儿。你可知为何我天天都来陪你?”
彭鹰有些局促,涨红着脸摇头,他并非笨嘴拙舌的人,只是在叶千柔的面前也不知为何,满腹的话到了嘴边却没胆量说出去。或许这就是自惭形秽吧,叶千柔人如其名,温柔绝美,又是巫山门门主爱女,与自己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叶千柔注视着彭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五年前吧?林中砍柴的那个少年?”
彭鹰顿时愕然,心中顿时好像闯进了几百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她竟然还记得?彭鹰的眼中难以遏制的露出激动的光,忙不迭的点头承认。
叶千柔有些赧然的一笑:“其实……自从第一次见了你以后,我也不知怎的,总想再见你一面。所以三不五时的过来看你,你可曾知道?”
彭鹰脑袋顿时一片空白。难道那之后的几次相见都是叶千柔刻意为之?她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自始至终,彭鹰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只是点头复点头,但心中的激动却如同惊涛骇浪,随着叶千柔的每一句话而天翻地覆。
看着彭鹰的呆傻样,叶千柔扑哧一笑,嗔怪道:“看你在吴长老和秦长老面前镇定自若,怎么听了我的几句话就失魂落魄了?你这个傻子,莫非还要我一个女孩家说的那么清楚?”
说着,叶千柔忽然轻轻的抓住彭鹰的手温柔的说道:“加入我们巫山门吧。”
彭鹰愣了愣:“加入……巫山门?”
叶千柔妩媚的瞪了彭鹰一眼:“凡人寿命最多不过百余岁,你若不修仙,如何能与我双宿双飞,白头偕老?”
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彭鹰的心底迸发开来,满腹的欣喜令彭鹰说不出话来。她竟真的垂青于我?彭鹰正喜不自胜的时候,忽然山风卷起灵棚上的白纱,猎猎作响。
彭鹰心中忽然一冷,看着叶千柔问道:“千柔……如果我加入巫山门,那这养生堂……”
叶千柔微笑:“你既然已经入了巫山门,那便前途无量,这么几间破屋子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彭鹰默默的垂下头去,半晌之后抬起头来,却是一脸苦笑:“千柔,我不敢有负堂主临终所托,这养生堂我是断然无法离开的啊……”
本指望着叶千柔能理解自己的苦衷,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不过彭鹰却愕然看着叶千柔脸上的微笑慢慢散去,变得无比生冷。恍惚间,仿佛山上的风也彻骨了许多,冻得人心底生寒。
叶千柔默默的站了起来,秀眉微蹙,满脸的厌恶。而这时,从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
“千柔,我就说这小子冥顽不灵吧?你的美人计看来也没有奏效啊。”随着声音,有个少年从空中一掠而至,瞬间落在叶千柔的身边。
这少年长得十分俊俏,当得起玉树临风四个字。他也身着白色长袍,和叶千柔并肩站在那里,怎么看都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彭鹰没见过此人,但听了他的话却不禁心中一沉。美人计?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千柔瞪了眼那少年:“不是说了给我七天时间么?今天还没过,你怎么就来了?”
“不过是句玩笑,你还当真了。我们已经没必要再和他纠缠了,你爹和我爹自有安排。”少年轻轻抓住叶千柔的柔荑,居高临下的看着彭鹰冷笑:“小子,抱歉打扰了你的美梦啊。难不成你真的以为千柔对你有意?你又算什么鸟东西?又有什么资格配得上千柔的一根手指?”
彭鹰脸色变冷,他不傻,反而聪明绝顶,此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于是心中更是寒冷。
叶千柔任他牵着手,不满的说:“还不是你说我没办法?我偏要想办法做到,让你看看。”
少年和叶千柔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灵棚中的彭鹰却呆若木鸡。叶千柔的话仿佛几记重拳正中面门,七天来的柔情蜜意瞬间变成过眼云烟,他终于恍然大悟,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的赌局,和赌桌上的骰子没什么区别。
是啊,自己在他们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们男的英俊,女的美丽,又都是仙道中人,就算那少年骂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是实至名归吧。彭鹰垂头无语,心中却有浓浓的不甘酝酿翻卷。
叶千柔似乎早已遗忘还有彭鹰这么个人存在,拉着少年的手问:“刚才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爹和你爹有什么安排了?他们两个不是打定主意,老死不相往来了么?”
话音未落,忽然从南方天际传来一把清朗的声音:“柔儿,不要胡言乱语。”
北方天际也传来一把声音:“叶兄,柔儿说的也没错,只是从今天起,就不比往常了嘛。”
彭鹰愕然抬头望去,发现从南北两方的天际忽然有数以百计的光华横空而至,转瞬间灵棚前多出了数百人。南边的是身着黑袍的巫山门,北边的则是身着白袍的天心宗。为首的是两个年过不惑的中年人,看来应该是巫山门和天心宗的门主了。
养生堂前虽然围了数百人,但却没任何人看彭鹰一眼,两位门主互相寒暄着好像在自家聚会,看不出丝毫芥蒂。
叶千柔看得古怪,低声问那少年。少年则微笑着说:“从今天起,天心宗和巫山门便是一家啦。你还不知道,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我爹去你家里提亲了。”
叶千柔又惊又喜:“那我爹答应了么?”
少年洋洋得意的点头,用力捏了捏叶千柔的柔荑。
彭鹰跪在那里默默的看着,就好像被人遗忘的小孩。想起刚刚叶千柔还在和自己柔情蜜语,现在却要嫁为人妇,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他虽然悲愤交加,心中却还有无尽的担忧。现在巫山门和天心宗已经亲如一家,那就不会再有什么忌讳,恐怕很快两大仙门就会赶走自己,就像赶走糕点上的苍蝇那般容易。
想到这,彭鹰向左心城的棺材磕了三个头,随即抄起平时烧纸钱的铁叉猛的站了起来。
“我是养生堂的主人,请你们立刻离开,不要搅扰灵堂!”彭鹰面如生铁的历吼。灵棚前,身着孝衣的少年如虎啸龙吟,顿时令四周一片寂静。
两大仙门的门主,叶千柔和那少年,以及众多修仙者都不禁愕然,看着彭鹰如见白痴。不过是区区一个凡人,蝼蚁般的存在,竟敢螳臂当车?这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疯了?
正在众人脸上纷纷露出不屑的笑容时,山脚下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叫声。
“相公,相公!”
声音欢快而急促,山上的两大仙门之人都困惑的向山下张望,不明究竟。彭鹰站在那里也不想看,只是冥思苦想着能保住养生堂的对策。
山下的叫声却愈发响亮起来。
“相公,相公?妈的,彭鹰!”
彭鹰一激灵险些跳了起来,山下的喊的是自己?他左右看了看,两位门主和叶千柔等人都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他无语的挠头,挤过人群低头望去。
山脚下有个少女正在活蹦乱跳,似乎看到了彭鹰正看着自己,手摇的更欢了。隔着数百丈的距离,彭鹰只能看到这少女穿着藕色纱裙,背后满是盛开的花树,欢快得像是花间飞舞的蝴蝶。
“你有夫人?”叶千柔愕然看着彭鹰,怒道:“那你这几天为何不说?”
彭鹰有苦说不出,对山下的少女挥着手喊:“你……认错人了?”
“认错个屁啊!姑奶奶不瞎不傻,难道连自己的相公都能认错?”那少女隔着数百丈张牙舞爪,忽然一窜,就好像被弹弓射出来一样,在空中划出个完美的弧线,就那样蹦到了彭鹰面前。
彭鹰险些吓得屁滚尿流,这少女的出场可要比两大仙门的门主惊人多了。一下从山脚跳到山顶,这还是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