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望着眼前的岩壁,彭鹰终于缓过神来。
低头看向怀中的黄小牛,这孩子脸上阴晴不定,忽而狰狞暴戾,忽而痛苦挣扎。他知道这必定是小牛心底的人性与妖性互不相让,互相征伐而造成的。
“小牛,怕么?”彭鹰抚摸着黄小牛湿漉漉的头发,柔声问。
黄小牛颤抖着摇摇头,旋即又点点头,牙齿碰撞发出叩叩声响,却说不出话来。
彭鹰微笑,“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说你不怕死,但却害怕成了一个妖怪,是么?”
黄小牛满脸悲然,默然点头。
轻叹了声,彭鹰捏了捏他的面颊,“孩子,我还未曾和你说过,我与你爹已经结拜为兄弟,所以我便是你的二叔了。二叔跟你说个事,你可不要对别人讲,好么?”
“你爹其实就是妖,而你二叔也一样,都是妖。”彭鹰温柔的说道:“二叔只想对你说,妖也好,人也罢,只要你那颗心中装的全是人性,明断善恶,能辨是非,那就不必再有困扰了。”
“二叔也曾害怕过,也曾想逃避过,不过总算明白了这个道理。男子汉大丈夫,做事但求无愧于心,是人是妖已不重要。小牛,你明白么?”
黄小牛先是愕然,但慢慢得镇定了许多,默默点头,若有所思。
此时玄蛛走了过来,伸出手指点在黄小牛的双眉正中,沉声道:“你二叔说的没错,无论是人还是妖,都是这天地间的一抹灵性。这灵性蒙尘而污浊便为妖,无尘而清澈便为人,切记,切记!”他忽然做佛门狮子吼,雄浑的佛号响起,黄小牛忽然沉沉睡去,脸上的狰狞暴戾荡然无存,只留下一丝恬淡的微笑。
“小牛没事了,兄弟不必担心。”玄蛛将黄小牛抱入怀中,柔声道:“外面战得天翻地覆,兄弟还是尽快出去看看吧。”
彭鹰点头,抓了抓玄蛛的手臂道:“大哥,水儿还有我的那些兄弟就麻烦大哥照看一下了。”
说着,彭鹰遽然飞起,用不了片刻时间就已经出了雄山。
魔教总堂内,四处都是腥风血雨,淡金色的洪流仍激荡不休。洪流中,赫然满是不计其数的尸体,其中多数都是刚刚还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神兵。其实这些神兵都不过是些已死的傀儡,淼正神将的死仿佛斩断了控制傀儡的丝线,让这些神兵只是昙花一现,便尸横遍野。
没了神兵的威胁,北方魔教弟子便失去了最后的依靠,再难扭转颓势。
龙首龟背的雄山四周宛若环绕着一环光带,剑光璀璨,真气如火,碧血洒满长空。魔教弟子的残肢断臂如同雨水淋沥落下,转眼已所剩无几。
远方,左黄虎忽然咆哮,寂灭剑意陡然强盛数倍,势如破竹的摧毁了安士鹏的通神剑阵,剑意纵横披靡,逼的四周的修仙者们退避不迭。
虽然都是点山境顶峰,不过两人的修为也有强弱之分。左黄虎堪称一生戎马,又是一副妖躯,如今已堪堪触碰到青云境,安士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通神剑阵一破,安士鹏顿时嘶声惨叫,被剑光拦腰截断。
鲜血和内脏倾盆而下,却有一道元神冲破泥丸宫,竭力向无尽山深处遁去。可左黄虎却忽然戟指点去,一道剑气突兀生出,纵贯数百丈苍穹追上安士鹏的元神,顿时将其切成两半,令他形神俱灭。
另一边,魔教第一长老陆忍的符咒也已用光,被荆义一剑洞穿腹部,没等元神出窍便气绝身亡。
安士鹏和陆忍一死,本就无心恋战的魔教弟子便再难支撑,如同树倒猢狲散,顷刻间狼奔豕突、乱成一团。可魔教弟子本就所剩无几,又怎么能逃出这天罗地网,别有洞天中的诸多散仙四处追杀,将一个个魔教弟子斩杀,下方那淡金色的洪流都已被鲜血染红,血腥气熏人欲呕。
彭鹰站在雄山之巅,眺望八方。
因为陆忍的死,那幻化成山川河流、琼楼玉宇的符咒也成了灰烬,宛如仙境的魔教总堂仿佛陷入了无形的烈焰,仙禽异兽化作飞灰,仙宫秀峰也纷纷倾颓、支离破碎。天空中,魔教弟子只剩下区区不足数百名,地面上,金红色的洪流中漂浮着不计其数的尸体,有魔教弟子,有神兵,也有自己一方的同伴……
脑海中一片茫然,心中不禁悲哀。
无论善恶因果,这些人都是因自己而死。他叹息了声,唇角翕动,默诵起了地藏经。
三遍地藏经颂完,彭鹰忽然瞥见山脚下一块岩石旁,正有两口黑棺随着激流起伏不定。他顿时悚然而惊,暗骂自己怎么将曲凝霜和度厄忘了?要是混乱中他们出了什么闪失,自己怎么向鱼儿和痴痴大师交代。
他连忙飞身扑向山下,想把黑棺捞起。而正在这时,却忽然有个人影从半山腰的缝隙中遽然射出,抢在彭鹰前面落在了黑棺上。
赫然竟是庞蕴!
庞蕴早就藏身在那道裂缝中,冥思苦想该如何逃出生天。可魔教四周都被修仙者围的水泄不通,还有左黄虎这等绝世强者坐镇,凭自己的修为一旦出去准死无疑。可他又不能坐以待毙,正心如乱麻的时候却忽然注意到山下漂着两口黑棺。
他忽然想起这两口黑棺是安士鹏从余英堂中带来的,本以为两个死人无关痛痒,所以无人在意。他本没有多想,不过随即又看到彭鹰出现在山顶,他吓了一跳,生怕被彭鹰发现自己的行踪。
可他却发现彭鹰似乎对那两口黑棺格外在意,所以当彭鹰冲下山来的时候,他当机立断飞身而出。
庞蕴脚踩一口黑棺,单手轻抓,将另一口黑棺凌空抓到半空之中,昂首望向彭鹰,满脸狞笑。
彭鹰心中一紧,猛然停住身子,厉声道:“姓庞的,你想干什么?”
庞蕴脚下的黑棺是度厄,而虚空抓着的那口棺材里则是曲凝霜,彭鹰心中虽然焦急万分,但却竭力不表露出来,只是紧握双拳,准备庞蕴一旦露出任何破绽就全力出手,务求抢回曲凝霜和度厄。
“小辈,你敢动一动我就弄碎了这两口黑棺,再杀了你,到时即便是死也值了。”庞蕴狞笑着说道。
彭鹰深吸了口气,忽然冷笑道:“可笑,难不成你以为拿着两具尸体就能要挟我了?即便我杀不了你,可只要我放声一呼,师父他老人家转瞬即至,杀你如同探囊取物。”
“是么?”庞蕴冷冷的盯着彭鹰,冷笑道:“那你叫啊,只要你张口,我就毁了这两口棺材。”
两人死死的对视,都是一样的色厉内荏。庞蕴心中没有底气,彭鹰心中更没那玩意。他们就像是两个赌徒,手中都拿了副烂牌,却都将筹码一股脑的推到赌桌上,博生死!
大眼瞪着小眼,俩赌徒没人敢亮底牌,彭鹰心想着战局已定,师父应该很快就能赶到,到时庞蕴便插翅难飞,而庞蕴显然也早已意识到这一点,目光闪烁着在心底打着鬼主意。
“你过来。”庞蕴向彭鹰勾勾手指,冷笑着。
靠两口棺材或许能要挟彭鹰,可却绝无法震慑左黄虎。庞蕴知道如果自己想要脱困就一定要有足够的筹码,而面前的彭鹰则是最佳的人选。
只要制住了彭鹰,自己才算是真正的脱离了危险。
彭鹰皱皱眉,对庞蕴的鬼心思洞若观火,不过他也别无选择。
如果只有一口黑棺落在了庞蕴手里,彭鹰大可以不顾庞蕴的要挟,谅他也不敢真的毁了手中筹码。可偏偏庞蕴掌握了两口黑棺,这便难办了。如果逼的他太狠,到时候他大可以毁了其中一口来威吓自己。彭鹰输不起,所以只好向前挪去。
他飞的极慢,磨蹭了半晌不过前行两丈,庞蕴恼火的冷哼道:“别磨磨蹭蹭的,快点过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着他轻轻用力,半空中曲凝霜的那口黑棺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似乎随时都会破碎开来。
这时,忽然有三个人飞身赶到,拦在了彭鹰和庞蕴之间。
赫然是左鱼儿、左枪和左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