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讶的并非是真气为何自行动了,而是这听潮曲和初古道藏上清篇竟然仿佛是天作之合,配合的天衣无缝。
所谓功法,真气的流转也有其独有的节奏,在任脉盘桓多久,在哪处穴道贯穿几次,都有定数。可听潮曲的节奏竟然与上清篇完全契合,没有丝毫疏漏,体内的真气仿佛极为欢喜雀跃,比平日修行的时候却要活泼灵动了不知多少倍。
彭鹰忽然身躯狂震,终于明白了其中诀窍。
这听潮曲,莫非原本就是初古道藏上清篇的一部分么?
初古道藏第一部的抱朴篇就能一分为二,半篇玄论,半篇功法。难道上清篇也是如此,却是半篇功法,半篇琴音!?
越想越是确认了,初古道藏何等玄妙,可彭鹰总觉得这上清篇虽然比寻常功法强了许多倍,但和抱朴篇相比却要少了许多玄妙来,原来当初他从郑贤的亡魂那里得来的上清篇竟只是一半!
他这一激动,心境顿时失守,端木崖忽然皱皱眉,停了琴音。
“彭仙判……怎么了?”
“老前辈,能不能请家主和端木兄进来,我有话说。”彭鹰强忍激动的说道。
端木崖有些奇怪,但还是如他所愿将端木雪堂父子召进了草堂。
端木雪堂父子甫一进来便查看彭鹰的状况,见他黯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端木雪堂试着问端木崖:“叔祖,怎么不奏琴了?”
“彭仙判……有话说。”端木崖沉声道,似乎有些不快。
奏琴者与听琴者互有气机牵连,彭鹰听得妙,端木崖弹的也是有生以来最酣畅淋漓的一次,可惜却被打断了。
彭鹰顾不上端木崖的不快,张口就问道:“不知端木世家所修炼的功法叫什么名字?”
端木雪堂一愣,丝毫没有避讳的道:“叫上清天音法,彭仙判为何有此一问?”
彭鹰不禁暗自点头。
当今之世,有许多仙门的功法都冠上了上清二字,如之前遇到的寒青门,其功法就叫上清玉冰诀,而左家也是一样,自己便曾修炼过上清镇煞诀。之前彭鹰就感觉上清镇煞诀与上清篇颇有相通之处,现在终于恍然大悟。
这种种上清某某诀,或许都是从初古道藏上清篇蜕变而来啊。
端木雪堂看彭鹰沉吟,却误会了他的意思。
“彭仙师莫非是对上清天音法感兴趣么?”端木雪堂苦笑道:“原本这功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便教给彭仙判也没什么问题。可是这功法中有许多诀窍是要口传心授的,自从千年前的家主端木红泥在无尽山失踪之后这上清天音法就不完整了。”
他瞥了眼端木青,叹息了声道:“我们虽然还一如既往的修炼,但却收效甚微,我这犬子本来还颇有些天资,可就败在这残缺不全的上清天音法上了……”
“爹,您别说了,是孩儿愚钝,和天音法没什么关系。”端木青苦笑着说道,脸上掠过一丝落寞。
难怪他们父子的真气驳杂不堪,原来是不得其法。彭鹰笑了笑,心中做了个决定。
他从来就不是吝啬的人,这端木一家看起来都是好人,让他们如此默默无闻下去也真是可怜可悲了。
“端木老前辈,家主,你们可曾听过初古道藏上清篇么?”彭鹰微笑着问。
三人同时点头,端木雪堂微笑道:“初古道藏谁没听过?尤其这第二部的上清篇更是闻名遐迩。每个仙门都说自己的仙法是道藏正统,是由上清篇而来,就连我们的上清天音法也是如此啊。”
彭鹰并没道出自己的心意,而是微笑点头道:“我这里有一套功法,刚才感觉和听潮曲颇为相合,家主和端木兄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将这功法唱诵出来,大家一起在听潮曲下修炼,如何?”
端木雪堂父子都是一愣,修仙者从来都是敝帚自珍,鲜少有彭鹰这样慷慨的。不过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上清篇上,只是以为彭鹰要传授的是左家的上清镇煞诀,即便如此他们也心花怒放,忙不迭的点头,纷纷盘膝坐在彭鹰身后。
“端木老前辈,麻烦重弹一遍听潮曲吧。”
琴音再起,这一次,彭鹰却是将初古道藏上清篇的功法按照听潮曲的节奏唱诵了出来。
彭鹰自顾念着,却并没去看端木雪堂父子,他已再次沉浸在听潮曲中,难以自拔。
上一次并没听完,这一次听到后来彭鹰竟有种神思飘渺的感觉。恍惚间仿佛置身于玄冥之间,数百里之外的东海之上烟波浩渺,潮汐之音跃入耳轮。这才是听潮曲这曲名的由来,也是最精髓之所在。
东海自亘古以来便已存在,比那青龙峰上的云海还要阔大浩瀚,其中蕴藏的道意也如那海面一样无边无际。彭鹰虽然在东海深处生活了两年,但却从未感觉那潮涨潮落的声音如此玄妙。
冥冥中,心弦忽然一动,有种懵懂的思绪昙花一现,彭鹰知道那灵机极为重要,可惜却还是慢了一步,没能完全领悟。
琴音缓缓散去,彭鹰却仍沉醉在其中难以自拔,半晌,才慢慢张开双眼。
眼前的景象却让他顿时吃了一惊,赶忙跳了起来。
琴案后,端木崖呆呆的凝视着他,脸上老泪纵横。身后,端木雪堂父子不知何时已匍匐于地,同样泪流满面,浑身颤抖。
“家主,端木兄,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彭鹰慌忙去搀扶,他们却死也不肯起来。
端木雪堂半晌才抬起头来,泪眼惺忪的颤声问道:“彭仙判,刚才您所传授的功法,莫非……莫非是那初古道藏……上清篇么?”
他显得无比激动,几乎语无伦次。
彭鹰苦笑点头,用力将他和端木青拽了起来道:“我也是机缘巧合得来的上清篇,刚刚才知道听潮曲竟和上清篇如出一辙,所以才自作主张传授了功法,家主何须如此。”
端木雪堂顿时泪如泉涌,死死的抓住彭鹰的手,颤声道:“彭仙判对端木世家已经有了救命之恩,如今又慷慨传授上清篇,让我如何报答啊。”
“家主千万不要如此说,如果没有听潮曲,上清篇也算不上完整,我还要多谢家主和端木老前辈成全呢。”
“端木崖,谢彭仙判!”琴案后的端木崖忽然大吼了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吓得彭鹰连忙躲出好远。苦笑道:“端木老前辈您这又是干什么啊?晚辈怎么担得起您的大礼,真是折煞晚辈了。”
另一边,端木青也磕头不迭,几乎磕得头破血流,颤声道:“端木青日后若有成就,都是拜彭仙师所赐。”
彭鹰无语问苍天,只能摇头苦笑。
他怎能体会端木崖他们三个以往的苦楚和如今的激动?
数百年,端木世家一蹶不振,端木崖不惜刺瞎双眼、将声带几乎割断,为的就是要修炼听潮曲。端木雪堂身为一家之主,眼见家族逐渐没落却无能为力,那份无奈和绝望,心中的伤口只能自己默默的舔舐。而端木青天资超人,却因为功法而沦为笑柄,平日里虽然嬉皮笑脸,内心却冷似寒冰。
谁知今晚飞来横祸,却从天上掉下个彭鹰,非但救了端木世家,又带来了初古道藏上清篇!真是因祸得福。
彭鹰见他们情绪激动,只好转移话题,对端木崖微笑道:“端木老前辈,别急着谢我,我打算在老翁山住上三天,日夜听您演奏听潮曲,不知您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啊?”
“别说三天,就是三年,三十年!老朽也绝无任何怨言。”端木崖颤抖着笑道。
彭鹰看了看端木雪堂父子,大家都不禁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