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时光是无情的。
其实,这句话是错误的,因为时光本没有什么错误可言,它恒古存在。
真正错误的,是意识形态,比如:人——人的多情。
多情,是一种可悲的存在,它总会让人患得患失、惶惶不可终日。
但……它纵然是可悲的,却弥足珍贵,即便它是无益的,却依旧是无价的瑰宝!
原因,很简单:它是生命之存在的最崇高的阐释!
张宝儿,同样如此——他的踟蹰与警惕,在不断地消耗他的能量,他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但他却没有去做出改变。
原因,很简单:他必须先去弄明白一个问题。
“没有‘玄兽变’的办法,坚持……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
“我知道……我应该为了大玄、雪娘、小茗、彩儿、小哈、唐甜……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可是……我能吗?!我不能啊!我做不到啊!我站着都很吃力啊……”
那九位元婴修士并没有进击,或许是意识到了越拖时间对自己越有利,所以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看着张宝儿、也看着时光是如何把黄昏色的光线变作淡灰色、灰色与深灰,直至最后的黑色。
呼哧!
忽然间,远处燃起了第一支火把,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咚!咚!咚……
不知为何,当地第一支火把燃起的时候,张宝儿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而且,那火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下意识地看去,眼睛追随着新燃起的火把到处转动,不知过了多久,某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大圆的中心!
“火……为了给我送葬的照明?!哈哈哈……”
他忽然明白了,心中的乌云猛然消散,双眼豁然开朗、明亮起来!
敌人的火焰使他想到了一种卑微的生命——飞蛾!
飞蛾扑火……没有人知道这种行为究竟是愚蠢还是值得称赞的,因为人非飞蛾,不知道它的所思所想。
那么……自己呢?自己不是想逃出去吗?那些有火把的地方不就是自己的向往吗?而那九人,正如不知道飞蛾所思所想般的人,他们同样也不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不是吗?而这也就意味着:自己有机会!
原理很简单:自己还活着,还有一点力气,还能思考,为何不把精力投在脱身之法上呢?事在人为——是的,走了一万步、累了,一万步都是错的!但,这不能作为停下来的理由!万一那第一万零一步……就是正确的呢?!
想到这里,他连忙将脑袋低下,因为他害怕那些人从他的眸光里看出了什么端倪。
时光继续流逝,他陷入了不断地深思,十个办法被否定了,数十个办法被否定了……他依旧不停!
“咚?!心跳声?!”
终于,他想到了!他认清了自己:
驮着沧澜茗茗离开之前、吞下暴血丹的时候,云上部落后门、坐山狼杀来的时候,还有乱城城主府的地下室、看到小哈被伤的时候——这三件事被他联系到了一起,让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当心脏狠狠地跳动起来,我就能进行‘玄兽变’!”
多么简单的办法,他却一直不明白,一直将玄兽变的根由、误认为是心态的变化而引发的。
而今,他明白了,终于明白了!
紧接着,他抬起了头,在火光的照耀下,眸中溅射着自信与无情之色;同时的,他握剑的手抬了起来,就要向他的胸口狠狠地击去!
嘶!
见状,那九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影忍不住一颤,但迅即就镇定了下来,并露出嘲讽的笑意与眼神,因为他们认定他不过是困兽犹斗、在准备最后的反击罢了,绝命一击固然可怕,但……自己何须惧之?!避其锋芒即可,只待时间一长,嘿嘿……
也就在这时,张宝儿的手却忽而顿住了,忍不住转首望去,那九人也随着他的目光朝哪里望去。
哗啦啦……
啜啜啜……
“嚯……嚯……”
令人压抑的火光里,孤零零的独角马慢慢地掀开了压在身上的箭山,然后一瘸一拐的朝张宝儿走来……
它的眼中充满痛苦和悲伤,就像一个孩子似的向他哀鸣,上百支钉在它身上的暗金箭、随着它缓慢的颠簸而摇摇晃晃……
除了痛苦和悲伤,它的眼中还有浓浓的喜悦,那喜悦张宝儿懂得,他知道那喜悦是因为知道自己还活着……
忽然,他犹豫了!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无情地将它舍弃,然后去执行自己的疯狂计划……
他沉默了,在他沉默的时候,独角马艰难地穿过了‘尸路’,来到了他的面前。
“嚯嚯……”
它深处瞎了一只眼的脑袋,拱着张宝儿的脖子。
“哈哈!”
歘歘歘……
忽而,张宝儿笑了,忽而走上前几步,以手中之剑将它身上的暗金箭其根削断——他没有拔出来,因为拔出来会让它流血,它身上的箭实在太多了,如果拔出来,它很可能会流血而死。
他之所以发笑,是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很愚蠢、愚蠢的厉害。
“我以为你活不了,想不到你还活着,活成了一只大刺猬!”
当话语结束,他刚好绕着独角马走了一圈,它身上的所有的箭都被他其根削断了,他也正好站在它的脑袋前。
接着,他把剑钉在地上,拍着它的脑袋笑道:
“走吧!有缘的话,你再做我张宝儿的坐骑;无缘的话,你自己保重!”
不知为何,以往不怎么通人性的独角马竟然听懂了,它只无尽不舍地舔了舔他的手,然后就径直的往正西方向一瘸一拐的走去,头也不回。
张宝儿没有‘被抛弃’的感觉,反而感到高兴,因为若是它赖着不走的话,只会拖延自己的时间,将自己的存活率拉低。
使他高兴的还有一个原因——他发现独角马的独眼里的眼神与以前不一样,现在的眼神是复杂的颜色,这就意味着:它很可能在生死的洗礼中开窍了!
“祸不及家人!只要我还活着,谁敢动它一根毫毛,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必将诛其家人与亲朋诛杀殆尽!”
洪亮的声音忽然响起,在场之人无不为之一颤,就连那九人也是一样,其中一人阻住了独角马,面对这‘耿直’的畜牲,他咬牙切齿的退了开来——他觉得这畜牲是有意如此,刚才看着他的眼神分明有浓浓地仇恨之色。
张宝儿方才之所以自嘲一笑,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并不必却担忧,他畏惧这些人,这些人也畏惧,只要他活着,他们就不敢乱来,恐吓他们一下就行了!
当然,前提是独角马愿意自己离开,若不的话,他很可能会不管它的死活——万幸,它毫不迟疑地离开了。
“来吧!”
当独角马穿过外围的人墙,洪亮的喊声再度飞向夜空!
张宝儿抬起了胸膛、扬起了脑袋,但迅即,他战意盎然的眸光却被失望和耻笑之色掩盖了,因为他发现这些人不敢上前!于是
“哈哈哈……既然你们不来,那我来了!”
话音落下,他朝着正南方迈出了步伐,闲庭信步般朝着正南方走去。
走着走着,长剑被他收进了空间戒指里,一直作为盾牌的古琴被他向前伸直的左手握住,而他因失去剑而空出来的右手则搭上了……第一根弦。
嘶……无数倒吸凉气的声音。
哗嗤……歘歘……无数人倒退的声音。
呼……无数因人的倒退火把的破风声。
“你……”
这一举动超出了九位元婴大能的意料,位于正南方的正是那名持杖老妪,她的脸上除了惊愕还有怒意——张宝儿不选别的方向,偏偏朝她这里来,她岂能不怒?!以为她是女流之辈且是老人家可欺不成?!
但……她还真没勇气独自去面对琴魔和他的琴,她选择后退,并开口道:
“帮我!”
闻言,那八人并没有立即驰援,皆有些迟疑——他们担心自己离开原定的位置,而毁掉合围之势,假如那张宝儿玩的是声东击西的把戏,那……
“哼!”
那老妪有些急了,她虽然想到了,但是小命要紧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大局?!再说了,这张宝儿一看就是强弩之末,有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她加快了向后退的速度!
这下……换做那八人着急了!
“你……”
“黄居士,土大将军,劳烦你们二位了!我们几个……收缩!”
有的人生怒,好在他们之中有明事理的人,立即点出二人前去驰援,那二人是从东南方与西北方调出的,那二人飞速离开原位绕了一大圈真的赶去了,看来那人还是有些威望的。
那是一位手持银色匕首的老者,他现在的位置是张宝儿正后方、正北方向。
“呼……你?!”
当那二人抵达两侧不远处,那老妪终于慢下了步伐、长舒了一口气,但不等一口气结束,她忽地大惊!
原因很简单,张宝儿猛地转首狂奔起来!
咚咚咚……
“追!”
“拦住他!”
“冷前辈!顶住!”
“可能顶不住……快来!”
场面上顿时乱成一团,六人紧追而来,持银色匕首的老者迅速后退,他左右方向的两人拼命向他汇合。
所有人的脸色都无比凝重,这么一变他们就发现了自己的缺点。
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原来主动权并不在自己手里……
原因很简单:他们惜命,而他搏命!
唯一的好消息是,张宝儿的消耗实在太大,全速纵然很快,却没有快到令人无法接受的地步,只要能够拖住他一两个眨眼的时间,等自己人都赶到,到那时就……额,也没有多好,还是得硬拼,硬拼不是他们的初衷。
三十丈!
二十五丈!
二十……十五!
就在他们的包围圈直径只有食物丈左右的时候,张宝儿猛地一个急刹车,身体一转,方向又变成正南!
“你M的!”
“无耻小儿!”
……
九位大能差点被气得吐出血来,那老妪一怒又迅速一惊,一张老脸憋屈得想要胀开!
而下一瞬,她的脸色就只有惊恐了,瞳孔则猛地收缩!
因为他发现张宝儿不但又朝自己这边冲来,而且他的琴又被摆出了刚才的架势……
“这次是真的吧?!”
她不敢赌,立即掉头就跑,情急之下,一只雪白色的鞋子都脱离了她的脚、被她无情地舍弃。
众人又一次掉头追来,他们的表情就像吃了死苍蝇似的,若非时间紧迫,否则肯定会有不少人破口大骂!
不过……他的表情不好,张宝儿的表情同样不好,因为他尽管将这些人耍得团团转且有不少收获,但这回已经是最后一次了,他的收获也只能如此了,因为包围圈已经小了!
他的机智再没有发挥的余地了,再玩下去,就是玩火自焚、就是作茧自缚!
接下来……就是硬碰硬的时刻,就是生死两分的时刻!
他眼角的余光扫了自己的心口一眼,但他最终忍住了,没有选择施展玄兽变!
这一番跑来跑去,不但让奔跑的人心惊肉跳,远处持火把照明以及更远处的观望者同样心惊肉跳,有几位心脏有病的军士甚至吓得病发……
特别是正正北方和南方的人,他们的经历用冰火两重天来形容毫不为过,有的人已经开始不顾军令的逃跑了,他们已经受够了!
十人的速度对这些军士而言,可说是风驰电掣、如光似射……奇快无比,他们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早些时候,张宝儿的那一通冲杀已经杀得他们胆寒了,十几万人死了一万多,逃了六万多,如今,只剩下五万不到。
另外,他们的包围圈扩大了数倍,人墙的厚度再不复当初那般厚实、弱了十倍不止,弓弩手虽然还有近两万人,但他们相对白天的时候太过分散。
以现在的情形,想要阻止那琴魔已经很不现实了,只能靠那九位元婴大能……但是,谁胜谁负对于他们中的多数人而言并不太重要——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了,这是一个家族独裁的国度,纵然大胜,他们所获得的好处也不会太多。
于是,一个意志力很弱、原本只是想在军队里混吃混喝的人大声提议:
“琴魔来了!大家快逃啊!”
哗!
他的煽动十分有效,越过老妪的身体,张宝儿看见了一条不断扩大的、通向黑暗的路!
黑暗,有的时候并非死路,而是活路,特别是对于‘飞蛾’这种奇怪的物种而言。
【作者题外话】: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