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培回来这帮家伙都还没起床,在大灶里添了几根粗大的木头,揭开能当洗澡盆的大锅盛了碗肉汤喝了两大碗,才出门清扫积雪。第三碗确实喝了全身痒痒,因为喝了之后会全身冒汗。
扫出劈木柴的那块地方,林培拔下大斧头开始劈柴火。一口气劈了一堆,细嫩的手掌磨出水泡,水泡破了之后是血泡,血泡破了之后是钻心的疼痛。
林培把那柄大斧头当成了梨花枪,脑子里也在想着如果是梨花枪,他身体里是不是也会有“梨花气”?
他弯腰用雪搓着手上的破了血泡,带着鲜红血迹的雪扑苏苏落在地上。
出来撒尿的老兵一边撒尿一边用棍子敲打冻住的尿水,看看林冲:“还真傻冒,劈柴像你这么劈,疼你一天都抬不起胳膊!”尿完走到柴墩子拎起斧头要拔出来,弄了半天没拔下来,两腿蹬住墩子使出吃奶的劲也没拔下来。
林培上前单手拔下来,老兵看看他:“你还真有牛劲!”拿起块木头放在墩子上,抡起大斧头在空中划了个弧形,借着惯性对准木头,木头一分为二。
“看见没?抡起来劈下去手是虚握,不然你的手就烂了。”又示范一遍。
林培笑笑,接过斧头继续劈柴,老兵靠着木头屋子抽烟:“爷们,你叫什么?”
“林培,你呢?”
“我啊,凡小兵,小名二狗子。你有小名吗?”
林培嘿嘿直笑:“我爸妈叫我培培。”
凡小兵露出黑黄的大牙,嘎嘎大笑:“看你这细皮嫩肉的,你爹妈是想把你当女孩养的吧。你听我这名字,特么一辈子都是当小兵的料,还就是小名好听点,农村人嘛,叫狗子好养活。”
里面又出来个老兵:“人家正搂着大妞睡觉呢,你俩在瞎几巴闹腾啥呢?”拿着小棍子把白白的雪尿成出个黄黄的坑。
凡小兵啐了一口:“你特么整天做梦搂大妞,进山都大半年了,见过母的嘛。”
老兵扔了棍子从凡小兵手里接过烟嗫了几口又还给他:“还真是,老子现在能把树上捣个洞,真后悔当这个几吧伐木兵。”
又有几个新兵爬起来撒尿,老兵就说:“赶紧嘀找根棍,不然冻掉你的小鸡鸡!”
由这帮老兵油子带着,新兵很快就适应了新环境。也有人吵着哭着要回家,被队长一通骂,骂过之后又哄又骗,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地上全是小花;还说林子里有狍子和山獐,有老虎和棕熊,千万不能跑远,不然没法救你。有空的时候就带你们去打猎,看见猎物就跟看见东北大妞似的,心里咚咚直跳呢。
到了春天,林子里确实到处都是小野花,还有黑乎乎的地苔。有个叫郝建强的老兵说,地苔和骚蒜烧獐子肉是道皇帝也吃不到的美味。
但是这里的春天几乎眨眼就没了,夏天浇了几场雨水树叶就黄了落了,紧接着又是漫长的冬季。
伐木场的工作很单调,每天就是扛着大油锯锯倒巨人一样的大树,力气小的拿着斧头砍枝桠,去掉树头嫩梢倒在地上像个战死不屈的士兵。
原来那台巨大的拖拉机由队副开,但是队副扭伤了胳膊,算半个伤号,拎着斧头跑前跑后指挥。整个二二小队就数林培力气大,偏偏队副让他去开拖拉机。
开上拖拉机他才知道这玩意儿可比开机甲难多了,也不知道是机器老了还是天生就这么笨重,扳方向盘比抡斧头还卖力。
拖拉机是将木头拖下围子山,由那里的小火车运往一个叫老虎坑的木头栈装上大火车。负责小火车装运的是另外一个小队。
这段路崎岖不平,不是林培还真没人敢开这么大家伙。林培开了两天腰酸背痛,但很快就摸索出一套办法。没事的时候也拆拆零件,把油污的零件全清洗清洗。
连队副都佩服说:“这台母老虎不是你,别人还真没法操。”
伐木兵都没枪,当兵不拿枪,还玩个屁啊。
队长就把挂在木头墙上的两杆大火铳拿下来教他们玩,但这玩意太大太长,重约三十五,约长一米五,放一枪三里外都能听到。
除了几个老兵喜欢摆弄,就是林培扛着这么个大家伙满山转悠。
火铳放一枪要装上火药和铁砂才能搂第二响,但是这东西放上一枪,七米范围的树木上全是坑。难怪他们吃肉吃着吃着就杠的牙疼。
这东西除了对付大型野兽,林培也不喜欢用,在后面堆放杂物的木头屋子里找到个巨大的牛角,也不知道这牛角是什么年代的,林培没事的时候就拿斧头把牛角削出个弓形,下山的时候去宰牛的地方买了根粗大的牛筋。把牛筋磨细绑在牛角的两头,一张大弓就做成了。
举起那个大弓使劲拉开再松开,巨弓发出龙吟般的嗡嗡声,听了让人荡气回肠。
林培就背着这把大弓和那个火铳在山上打猎,队长睁一眼闭一眼,毕竟打猎也算是改善伙食,也是战斗。
围子山像个大拖鞋,周边高南边低,爬上拖鞋顶后面是个山谷,山谷的北边是崇山峻岭和莽莽林海,一眼望不到边。大概围子山是伐木兵的最北边,小火车到这里就断了。
林培站在拖鞋顶上入迷地想,不知道那边山里是否有传说中的雪人。
才过三个月,这帮新兵蛋子就跑了一半,过了一个月又跑了两个,剩下的几个大头兵也没心思干活了,整天吵着要下山。
林培是唯一没那么多想法的人,连二狗子凡小兵都说他要不然是全家死绝,要不然是戴了绿帽子,伤透了心,不然不会这样。
这个狗日的虽然有点欠抽,但确实猜对了一半。
在这些寂寞的日月里,他除了拼命干活就是打猎看着那遍山呆想。
二狗子说后面那座大山叫帽儿山,因为山上有云雾像戴个大帽子。那天他背着大弓和火铳慢慢往帽儿山走,围子山附近已经很难打到稍大点的猎物,火铳的枪声太响,猎物都给吓吓了。
走了快五六里路才到山脚下,蓦然看见前方有只麋鹿,这种鹿很难少,据说角很值钱,皮子也能卖上个好价钱。林培目测了下这头麋鹿不下二百斤,头上角很在,骄傲而警惕在站在坡岗上很威风,应该是头公的。
林培摘下箭搭在大弓上瞄准它的脖子,左手缓缓往后拉,嘎吱吱的声音被树上掉洒下的落雪声掩盖住了。麋鹿两只耳朵前后听听,瞪起圆圆的大眼看着这边,似乎它也嗅出危险的气息。
就在它奋蹄要逃走的时候,林培手里的箭挂着尖锐的啸叫声直射而去,一下深深地插进它的脖子上,麋鹿啸叫一声像马一样前蹄抬起,挂着那只箭狂奔出去,第二只箭紧随而去,一下射它的后腿。
麋鹿惨叫又跑出三十多米终于支持不住倒在地上,但它仍然拼命挣扎想站起来,然而走不到几步就再次摔倒,这次再也没能爬起来,伸长脖子哀鸣不已。
林培追到它跟前时,麋鹿垂下脖子无力地倒在冰雪中,鲜血淋淋漓漓洒了一路。拖起麋鹿没走几步,前方三十多米就传来大树被什么东西撞上积雪哗哗啦啦洒落的声音。林培顿时心提了起来,赶紧拿出火铳塞上火药和铁砂,躲在树后瞄准那个方向。
呼哧呼哧粗重的喘息和踩着积雪的嘎吱嘎吱声越来越近,一头重达千斤的成年棕熊嗅着雪地上的血迹慢慢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