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不知道停到了哪层楼，鹿鸣闷头冲了出去，然后不辨方向地一直往前走。
后脑火辣辣的疼，她有些走不动了，于是当看到前方出现一个圆形的花坛，周围有长条椅子时，连忙奔过去，把自己丢到椅子上。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她现在完全没有什么思考能力，但她终于看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就算卡尔和顾朝共用一个大脑意识，他们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们各自有不同的人生经历，不同的成长背景，就算有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一样，也不能掩盖两人其他更重要的地方丝毫不同的事实。
顾朝沉稳，内敛，对陌生人虽然冷漠，但不会轻易下判断，会在分析过所有已知信息后才下决定，有魄力，有担当，外冷内热。
而这个可恶的卡尔，急躁，冲动，不相信任何人，还总是喜欢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整个人就像只被冻住的刺猬，又刺又冷。
所以，他如果没法恢复记忆，那她的阿朝，就永远，回不来了。
她想到这里，心痛得像被刀子割来割去，只能抱住双膝，无声地哭泣。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有脚步声慢慢向她靠近。
但她头也没抬，依然低着头，呆滞地看着地面。
来人坐到了她身边，开口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受伤？”
是兰。
鹿鸣不想回答，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就感觉到了一阵晕眩，眉头皱了皱。
兰看到，举起手放到她后脑：“别动，我帮你检查一下。”
“嗯。”
片刻后，他放下手，“有一个小口子，不是什么大问题。”
鹿鸣没有回话。
“是和卡尔有关吗？”
“不要提他。”鹿鸣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好的。那我送你回上面吧。”
鹿鸣没回答，也没动。
兰只好安静地坐在她身边陪着她。
半响，鹿鸣轻声问道：“兰，为什么你会选我做舰长？”
“我不是说过吗，你通过了我的考核关卡。”
“系统里这么多人，难道就我通过了吗？不可能吧。”
“那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没有你在旁边，我绝对当不了这个舰长。”
鹿鸣此时很困惑，接着她又问了一个问题，“还有，难道一个人同时只能拥有一种记忆吗？为什么我留下了轮回系统里的记忆，但是却想不起来，我现实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些事，你确定要在这里说吗？”兰突然转头看了一眼某个地方，然后说道：“不如我们先回上面再谈。”
鹿鸣有些不解，“在这里和在上面有什么不同吗？反正都只有我们两个人。”
她看了一眼兰，瘪瘪嘴，“难道你还怕那个可恶的家伙会来偷听吗？你想多了，他才不会关心我的事。而且就算他在，我也不怕让他知道，反正我又没有什么秘密，不像他，好像怀揣着一个宝箱似的，天天怕这个人知道那个人知道。”
兰笑了一声，“有道理。”
然后他看着鹿鸣答道：“一个人的记忆其实没有那么严格的界限，通常来说，他能记住的所有内容，都是令他印象深刻的东西，你们的大脑潜力很强，无论去过几个世界，只要按照正常的流程来处理，那些记忆，理论上来说都可以共存。”
“而你没有这个世界的记忆，是因为，”他停顿了一下，“从某种角度来说，你在这里，算是刚刚出生。”
“啊？什么意思？”鹿鸣疑惑不已，她看看自己十七八岁的身体，狐疑地问道：“你在开玩笑吧？我这么大个人，怎么会是刚刚出生？”
“你还记得我说，突然从某一年开始，地球上就没有新生儿诞生了吗？那个时候，有的科学家去研究生育问题，而有的，则专攻起了克隆和人为制造。而你，则是其中一个非常完美的成果。”
这句话就像一柄大锤一样，“咚”地砸进了鹿鸣的心里。
她惊讶地问道：“那我是......克隆人？人造人？”
兰摇摇头，“都不是。那时，那些科学家突然想起，在某些库房里，还存放着一些很多年前，曾经被提取冷冻，却不知为何没有被接种的受精卵。由于这些生殖细胞已经没有了直系亲属，所以科学家们就向国家申请，将这些细胞全都拿来做研究，其中一个项目就是用来充当母体，以克隆出一模一样的细胞。”
“但，可惜的是，所有克隆出来的受精卵，无论是健康的，患病的，DNA有缺陷的，或是完美的，全都会在发育到第八周，胚胎期结束时夭折，死亡率为百分百。很多年过去了，依然没有进展，科学家由此认定，新生命无法降生，似乎和人体本身没有关系，而是与时间有关。只要是在那一年之后形成的胚胎，都无法长大。”
“所以，作为沧海遗珠的你们，就显得弥足珍贵了。于是有人建议，将这些受精卵再冷冻起来，等到能找到解决办法时，再将它们孵化出来。”
“但中间出了一点意外，你们所在的冷冻箱被损坏了，等科学家们赶到时，就只抢救出了一半，另一半已经死亡。”
“而这一半，又有大部分濒临死亡，所以他们只能将这批胚胎放入培育箱，抚育成人。”
“恰在这时，国际联盟需要挑选出一个人担当舰长，但因为联盟的成员成分非常复杂，所以这个职位迟迟定不下人选。有人就提议说，不如从这批人工培育出的人中挑选，毕竟他们背景清白，没有直系亲属，与任何一方都没有纠葛，而且身体素质非常好，基因都经过后天编辑，堪称完美。”
“这个提议被通过了，所以，历任舰长，都会从这些人中挑选出来。”
“而你的身体，则是自发育成熟以后，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苏醒，所以当然没有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了。”
原来是这样。
鹿鸣点了点头，但她突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喃喃道：“所以，我在这里，也没有亲人吗？”
这句话清晰地传到了某个角落，就像一根箭一样戳到隐在这里的某个人心里。
他悄悄抬起眼，透过缝隙，注视着那个落寞的身影，心里有些堵。
所以，他误会她了？
怪不得她的身体会那么脆弱，原来是因为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