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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凰一直沿着意琛走过的路小跑过去,清早的空气是冰冷的,吸进肺里,冻得火辣辣的痛。
“等一下,我说让你等一下。”
好不容易,姝凰才追上意琛,她弯着腰,撑着膝盖,因为大口吸气,冰冻的空气,直钻到肺部,差点把她的眼泪都逼了出来。
我会帮你。
姝凰在心里默念,可是说出口的,却是另外一句话。
“我这里不想藏着杀人犯。”
为什么会说出违心的话,而且是那么讨厌的违心话。
也许,姝凰知道,有一种情,她不能动,这一生不是用来给她贪图享乐的,她没有资格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所有人的身上。
意琛原本见她追上来,不自觉的笑了一下,但是听到她下面的那句话,嘴角摸过一丝受伤的冷笑。
“你放心吧,我不会连累你的。”
还有什么能比正月的雪要冷,那就是人心。
即便是装出来的人心,也让人感觉冷酷无比。
姝凰捏了捏拳头,她身上的纱布也拆了下来,只是结痂的伤疤看起来有些碍眼而已。
“我不管,我身上背负了那么多条人命,可不能因为你的一句话,就轻易装作不知道。”
姝凰说着,走到意琛的面前,她虽然身材高挑瘦弱,可是却直到意琛下巴往下一点的位置,不管是从任何方面看来,都没有任何的胜算。
“所以,朱意琛,我给你两条路,你只能在里面二选一。”
姝凰并非是贪生怕死的人,如果哪一天,上天要把她这条借来的命拿走,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是,却不能连累了身边的人。
她不畏惧意琛如雪一般冷的眼神,直接说道:“第一,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反正如果你行迹败露的话,身为未婚妻的我,也逃不掉,何不一起面对。”
然后,她又伸出第二根手指,说道:“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和你就没有任何关系,也请你离开。”
这不是一个艰难的选择,无论从哪里看,都是意琛占了便宜。
“是一趟浑水,又何必跻身进来呢。”
意琛叹了一口气,看着姝凰坚定的样子,伸手抓着她举起来的手指,捏在掌心,往前走。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是这个举动,足以说明一切。
从前,他把所有的事都和懋泽说,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那这些事,都藏在心里,然后时不时的,告诉姝凰。
这个曾经在他的心中,被定义成歹毒女人的她,能被信任吗?
姝凰见他牵着自己的手,稍稍愣了一下,也没有抽回来,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南厢房那边走去。
所有的人,都在庭院那里,所以一路上都空旷寂静,谁都没有说话,只听见踩在雪上面轻微的声音而已。
虽然说郡主府这里多得是厢房,可是忽然间涌来了那么多人,原本的下人房也不够用了,因此暂且占用了厢房。
但是,几间上好的南厢房,还是有的。
否则,依照意琛这种厚脸皮的男人,肯定会把姝凰的房间都霸占去。
“我听人家说,元月开始,春天就会来了。”
意琛说着,抬起头,一旁光秃秃的枝梢,并没有冒新芽的迹象。
“还有好几场春雪。”
姝凰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抓的紧紧的,甚至抓的指尖微微发疼。
她抬起头看着意琛,依旧是那副冷漠没有表情的脸,好像把所有的事情都置身于世外的那种感觉,对谁都不在乎,冷眼旁观。
但是,姝凰却很明白,在他那张冷漠的脸庞下面,挥之不去的是紧张。
抓着一个女子的手,如果不是常年流连烟花场所的执绔子弟,又怎么会能当做一点事情都没有呢。
即便是那颗心被锻炼的再冷漠无情,意琛终究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姝凰眯起眼,把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初春的宁静,就暂且这样子平稳的过去吧。
南厢房里,虽然收拾得很干净,因为没有预计有人会住进来,所以也没有生气火盆,刚打开门,一股阴阴凉凉的风就钻了出来。
姝凰不禁缩了一下脖子,比起外面逐渐升起的骄阳,里面确实不是一个好选择。
意琛却还是没有松开她的手,直接把她拽进房间,既然说了要同甘共苦,就不能一个人冻着。
这是意琛的逻辑。
果然是一个满脑子都是各种权术的男人呀。
姝凰叹了一口气,缩着脖子走进去,就马上爬到软榻上坐着,虽然没有火盆,可是她也不想坐在冰冷的凳子上。
意琛进来以后,四顾看了一下,然后走到柜子前,打开拉了一张被褥出来,转身就把姝凰裹得严严实实,像个粽子似的。
“住手,你这是做什么?”
暖和是暖和了,可是你见过哪家的闺秀,会在客人面前,把自己裹成一只粽子。
“别动!”
意琛捏着被角压了一下,在她的身旁坐下来,几乎没有先兆提醒,就直接开口说道:“昨夜大雪封路,我带着几个心腹,潜行到城外的驻营地,把为首的杀了。”
在意琛的心中,那些阻碍他的人,都得死,没有别的理由去可怜谁。
姝凰抿着嘴没有答话,她再次重生,原本也不过是想要给枉死的自己和主子讨回公道,让该受惩罚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是,事情远远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
“不过他们比想象中难缠,所以我很晚才回来,城门也锁了,只要趁着守卫们不注意,翘城门回来的。”
城门高耸,想要躲过那么多人的眼睛,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姝凰还是没有做声,她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意琛的决定,所以没有必要多说。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杀他们吗?”
意琛见她那么沉默,忍不住问了一句。
“城外的驻扎营,是近期才调来的吗?”
姝凰轻声问着,虽然她从来不参与政事,可是上一世最后那段日子的动荡,她不是看不懂。
皇上借口德妃和懋泽的事,在一天之内就屠杀了大半礼王府上的人,从这个举动看来,根本就是有预谋的。
只是为什么会那么快呢?
棉瑜二月二进宫,主子陪在一起进宫,六年后才事迹败露,然后德妃栽赃。
不管怎么说,都是六年后的事情,为什么会提前了呢?
导致事情的催化,到底是哪个环节?
“据我所知,是近期才调过来的。”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就是等于告诉皇上,你已经知道了皇上要对付礼王府;这就是宣战,你只是一个世子,你斗不过皇上,如果你什么事都不做,还能安稳一段时间,可是现在,只怕皇上也会下定决心。”
姝凰的心思飞快的转了起来,意琛的这种做法,根本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怕,我做了手脚,只会当做是山贼掠抢。”
意琛见她那么着急,轻声安慰着说道。
“天下间会有那么笨的贼,去军营里抢东西?”
姝凰瞪了他一眼,真把她当傻瓜来看了吗?
“真没骗你呢。”
意琛很认真的说着,他是一个计划周详的人,怎么会随便胡来。
“驻扎营的将士也不是泛泛之辈,和东郊的山贼多有过节;而且,我昨晚也留下一些混淆视听的证据,总之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来。”
就算是以前,他也不会这样好耐性的和懋泽讲话,更多的只是点头和摇头。
姝凰没有认真听他说话,因为她被另外一件事困惑着。
为什么皇上的决定会提前了足足六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姝凰知道问题出在她的身上,因为她从普化寺回来,就逐渐的改变了既定的命运轨迹。
可是她到底在哪里做错了呢?
意琛说了很多,他很少说话,有时候一天也不多说两句,今天却说了那么多,可是没有人回应。
“姝凰,姝凰?”
意琛察觉有些不对劲,伸手推了一旁裹成粽子的姝凰。
“呃?”
姝凰茫然的抬起头,从刚才开始,她就在脑海里寻找着到底哪里做错了,对于意琛的话,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姝凰眨着清澈的眼睛,她什么时候担心过意琛了,这个连皇上都敢谋杀的男人,还能全身而退,甚至把她推出去当挡箭牌的男人。
姝凰是有多圣母心,才会去担心他呢。
如果真的有这种闲工夫的话,还不如担心一下自己,看什么时候又会被意琛利用。
“我不会有事的,只要你不出事的话。”
姝凰一针见血的说着,她只不过是意琛的附属品而已,只要意琛不出事的话,谁都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来。
意琛又何尝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不会连累你的。”
姝凰因为有心事,所以根本无暇去顾及意琛忽然间变得很敏感的心思。
她到底改变了什么,才让皇上的杀机,足足提前了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