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庭华眉梢不由微微皱起,从内心里而言,他其实半点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人多的地方,事情就多,保不住出那么一两桩,到时候还无从查起。
只是宫中向来最重礼仪,故此这些人,不得不聚在一起。
“皇上。”皇后略一思索:“看来今儿个大家的兴致都好,恰好有南边新上贡的鳜鱼,不如吩咐御厨房,做一席鳜鱼宴如何?”
“很好。”皇帝点头:“便依皇后之言,来人,传话给御厨房,令其以新鲜鳜鱼为原料,做一桌子上好的菜。”
“是。”吴靖见机最快,赶紧领命而去。
皇帝身子微微朝后一躺,目光缓缓从他们身上扫过:“朕听说,这新鲜的鳜鱼最是美味,今儿个咱们可是好口福,一齐来尝尝。”
“皇上圣恩浩荡。”所有人均起身,朝着皇帝跪伏叩拜。
宫人宫女们忙进忙出,赶紧地摆放桌椅碗筷。
皇帝携着皇后,先至正中主位坐了,余下人等方才依次入座。
约摸两盏茶的功夫,宫人们鱼贯而入,将菜肴一盘盘送上桌,揭开盖子,依序退下一旁。
“来。”皇帝率先拿起筷子,挟起筷鱼肉,放进唇中细细地咀嚼着,唇边满是笑意:“都说这新鲜鳜鱼是天下间最美味,让人食而忘忧,诸位都尝尝看。”
“晨儿。”戚庭华并不急着自己用,而是取过一只碗,挟了筷鱼肉,先递给秦如晨:“仔细尝尝。”
“嗯。”秦如晨点头,先以绢帕掩口,再挟起鳜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一番,果然觉得滋味鲜美异常。
片刻饭罢,众人并未散去,只围在桌边,宫人奉上香茶来,秦如晨端过自己的那杯,揭开盖子看时,却见那茶水碧绿清透,看上去甚是可爱,便多饮了几口。
后边小太监上前,秦如晨将空杯子放进漆盘里,小太监略一点头,随即离去。
“未知陈国宫中,可食得如此肥美的鳜鱼?”上首皇帝忽然发话。
“回戚皇,我陈国虽不产鳜鱼,但北方的冰河中却有一种鳕鱼,也是肉质鲜美异常。”
“晨儿?”皇后的目光忽然落到秦如晨身上:“你怎么了?”
“母后……”秦如晨抬头,额上冷汗涔涔,放在桌下的右手紧紧地摁着肚子。
皇后霍然而惊:“你这是怎么了?”
“臣妾……”秦如晨本来还想强撑,一丝黑血忽然从唇角溢出,往后倒入椅中。
“来人!快传太医!”
须臾间太医便拎着箱子走来:“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不用再拜了。”皇后一摆手:“赶紧瞧瞧,太子妃是怎么一回事。”
太医领命,走到榻前,伸指搭上秦如晨的脉搏,片刻收回,脸上的表情甚是凝重。
“到底怎么?你为何只是不言语?”
“太子妃,是中了剧毒。”
“什么?”帝后同时惊住:“中毒?你可诊断仔细了?”
“微臣仔细查验过,确系中毒无疑。”
“那其他人呢?”皇后环视全场:“明明所有人饮食一样,为何单只太子妃中毒?”
“这个……卑职便不知道了。”
“先不提旁的,且给太子妃好好调理,倘若有什么差池,本宫唯你是问。”
皇后嘱咐分明,再转向皇帝:“皇上,您看——”
“所有人等暂时退宫,太子妃暂居宏庆殿。”
“这,”皇后立即出声表示质疑:“只怕不妥吧?毕竟宏庆殿乃皇上起居之所。”
“晨儿无故中毒,不宜挪动,最好于此处将养,有何不妥?吴靖。”
“奴才在。”
“你留在此处,好好地伺候太子妃,不可有任何差池,明白吗?”
“奴才遵旨。”
众人心中虽各存疑虑,却不得不散去。
陈敏淳已然行宫门,却又停下来。
“皇兄?”
“你先回仁康宫。”陈敏淳说完,重新迈进宏庆殿。
“五皇子,您这是?”
“本宫想看看,太子妃刚刚用过的食具。”
“这——”吴镇是皇帝身边长年服侍之人,知道宫中向来有很多禁忌,有些禁忌是可以揭破的,而有些禁忌,却绝对不许外传,是以很是踌躇。
“是了。”陈敏淳自嘲一笑:“是本宫偕越了。”
“皇子说哪里话?奴才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他既要看,那便给他看。”冷不防皇帝的声音传来,吴镇赶紧转头蹲身行礼。
“瞧你的神情,像是有什么发现?”
“回戚皇的话。”陈敏淳抬头,直视皇帝:“敏淳确实觉得这件事,非常地蹊跷,宫中一饮一食,皆有异常严格之规制,想来太子妃所用之物,与我等该并无不同才对,为什么单单太子妃中毒?”
“是啊。”戚洪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为什么,单单太子妃中毒?”
“这个,敏淳便不知道了。”陈敏淳微微一笑:“戚洪圣明,向来无论怎样难的事,总是能寻其根源的。”
见戚洪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陈敏淳心知题点已经足够,遂起身行礼离去。
慈清宫。
戚洪坐在桌边,手里端着杯茶,慢慢地喝着。
皇后看他一眼:“今日之事,皇上可是不打算深究?”
“皇后觉得,朕应该深究吗?”
“是啊。”皇后微微朝后一躺,“确乎不该深究,再则,深究又能怎样?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戚洪闻言,不由一叹:“倒是皇后聪慧,明白朕的苦心。”
“你我本是夫妻。”戚洪绕过桌子,将皇后的手拿起来,握在掌中:“倒是你明白朕的心思。”
皇后并不多言,只是淡然一笑。
栖云阁。
秦如晨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雪白,绿婷倚在床边,手中拿着条绢子,细细地拭着脸上的泪珠。
“你不要再哭了。”戚庭华显得有些焦躁:“与其在这里啼哭流泪,还不如想想,怎么照顾好太子妃。”
“太子妃……从前在宫里,一向都是好好的,为什么一从进了皇宫,便三灾八难?”
戚庭华阴沉着一张脸,心里想着一件事情——香茶,香茶。
想着想着,他霍地起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