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俊生一个人一直静静坐在河滩,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
到了晌午的时候,一个人缓缓出现,却是满脸大胡子的颜古道。
“你竟然还没死?”
颜古道见得陆俊生大吃一惊,他原以为河神庙一夜过后已经不会有活人了。
待他走近看清陆俊生的模样时,又摇了摇头:
“邪气入体,活不长了。如果你不想死后危害人间的话,就留在这庙里。等到你死了,我会用桐油将你的皮囊烧了,再驱除掉邪气。”
陆俊生似乎并没有听到颜古道的话,他只是喃喃问道: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古道叹了口气说道:
“那僵尸是尸神道的余孽,五年前被我打伤就藏到了九泉山中,而这个地方......地处河湾,轩河之中冲刷来的尸体往往在河湾处堆积,虽然我一直捞尸烧尸,但是最近死人太多,根本忙不过来,依然还是有一些尸体的魂魄被那僵尸控制。”
陆俊生猛地扭头瞪住颜古道:
“那你就袖手旁观?”
颜古道也不生气,似乎是看陆俊生是个将死之人,所以耐心说道:
“我颜氏一族宗庙被毁,导致我的传承之力不断衰,五年前我还能打伤那僵尸,但是如今我根本不是它的对手,甚至连它控制的鬼都无可奈何。抱歉了,陆公子。”
陆俊生沉吟一阵,又问道:
“尸神道......传承之力......又是什么?”
颜古道笑了笑:
“陆公子,你知晓这些也没有用。你现在的状态,已经活不过今晚了。不如趁着现在,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抓紧时间赶快去完成吧。”
陆俊生深呼吸了几口,最后沉默下来,又回到了当初那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颜古道微微摇头,转身便返回了河神庙。
大殿之中,鬼像倾倒在神坛。颜古道看了看鬼像,心情却更加糟糕。
这个世道,妖魔横行恶人猖獗,好人望望没有好报。颜氏一族何尝不想改变这样的状况,然而终究功亏一篑,不仅族人几乎被赶尽杀绝,就连宗庙也被摧毁。
颜古道叹口气后静坐在蒲团上,他并不打算离开。
陆俊生将死,自己又何尝不是。
他从楚国流亡到薛国,又来到阳城当了几年的捕头,再来到这河神庙做收尸人。他血脉之中的传承之力一直在衰减,要不了多久,他就彻底与普通人没有区别,甚至要比普通人衰老得快。
这样的情况,颜古道已经知晓自己再逃亡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还不如......就死在这里。
“难道......这就是我颜氏一族的命运......”
他深深叹了口气,头发又白了不少。
“咚咚咚咚咚!”
一阵敲击声忽然从坛座上传来。
颜古道浑身一颤,举目朝着坛座上望去。
只见坛座上倾倒的鬼像,竟然在轻微而快速地颤动。
更令人诧异的是,这泥像上的细微缝隙中,似乎有光华隐隐透出。
颜古道猛地站起身来,不可思议地朝着泥像走去:
“这种情况是......缺月神璧!难道它......已经复苏,并且认主了?”
颜古道大步上前,一掌将泥像击碎。
泥像的碎片散开,一块形状如同缺月的玉璧躺在其中,散发出柔和而又朦胧的光泽。
颜古道激动地颤抖起来,自从五年前他将缺月神璧封入泥像,就以为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见到这样的情景,然而它真的发生了!
“是谁?那个人是谁?”
颜古道急忙朝着缺月神璧上望去。
只见晶莹的玉璧之上,隐隐浮现出一个人。
而那个人,竟然是陆俊生!
“是他?没错!只有心思纯净善良之人,才能让缺月神璧认主。哈哈哈哈哈哈!苍天不负,我颜氏一族的命运终于得以改变!”
颜古道仰天大笑,而眼角却老泪纵横。
笑完之后,颜古道急忙擦掉泪水,然后抓着玉璧快步朝着庙外的陆俊生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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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城,东郭门外。
前段日子连天暴雨终于停歇,天也终于难得放晴。
雨后的城郊河畔,风景格外得美。早就因为暴雨而困在家中好几天的百姓终于抓住机会,趁着现在出城踏青透透气。
江远冲着入城的商队挥手:
“谢谢你们了!蔡老板!”
从河神庙离开之后,江远顺着官道走了一天,然后遇到了蔡老板进阳城的车队,才终于得以搭了趟便车来到阳城。
此时江远站在城外,望着四周的景象,他是第一次到阳城。
轩河宽阔而曲折,顺着阳城东北方向缓缓流过。
河畔载着不少杨柳,天朗气清,惠风和煦,一条青石小路沿着河堤修建,小路上游玩的行人随处可见。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来往的船只穿梭如云,阳城的繁荣,离不开轩河漕运的贡献。
高大的城门耸立,一条石板铺成的道路贯穿其中,穿梭来往的路人车队很多。
守门的官兵杵着长矛显得无精打采,对于大多数路人车队都不管不问,偶尔瞌睡醒了,才会临时抽查一下。
这样的情景,也说明了阳城治安良好。
百姓从江远身侧不断走过,有结伴的年轻男女,也有精致的香车,还有手持五彩纸风车的孩童。即便是城外,也有不少商贩摊位,有卖甜食凉茶的,有卖水果野味的,也有卖手工艺品的,好不热闹。
望着这一切,江远的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来:
“新的生活,将在这里开始。”
就目前所见所闻来说,阳城比他想象的要好。在这里,也终于不用每日担惊受怕,与鲜血妖魔为伴。
江远刚要朝着城门走去,忽然却听得背后有人喊道:
“喂!那个谁,站住!”
江远诧异地回过头,却见两个身穿皂服腰系公刀的捕快径直朝着自己走来。
“你们在叫我?”江远并不确定他们是否叫的是自己。
“不是叫你还有谁!”一名捕快恶狠狠地说道。
另一名捕快围着江远打量了一番,说道:
“小子,面生得很啊!乡下来的?”
江远没想到自己都还没进阳城,竟然会背两个捕快纠缠。在他的记忆中,薛国的官府掌控力并不是很强,但是如何与公门中人打交道,他还并没有经验。
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两个捕快似乎看出了他并非本地人。
“说话啊!”一名捕快凶恶地说道,“哑巴了?姓甚名谁,家里哪里人,来阳城干什么?”
另一名捕快将腰间悬挂的铁链一抖:
“现在不说,要不要带你回衙门说!”
江远笑了笑,刚要说话,忽然却又见到一名捕快走了过来,并且还是认识的人,正是王力。没想到两三天不见,他已经能走动了。
王力正在附近巡逻,见得同事盘问路人,原本想要过来配合。可是当他看清被盘问的对象之后,一下子又愣住了:
“恩......恩公!”
惊讶过后,王力在两名捕快目瞪口呆的眼神中,竟然噗通一下跪倒在了江远面前,垂头抱拳说道:
“恩公,王力......惭愧!”
这下,那两名捕快不由得开始认真打量起江远来,不知道这个看上去文弱书生一样的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让王力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下跪。
江远自然知晓王力说的惭愧是什么意思,他们一家三口八成是知晓了那河神庙有问题,却不提醒自己,反而驾着马车自己走了。
想到这里,江远心中难免有些恼火。
毕竟河神庙是他那家人要自己去的,去了之后有危险就丢下自己逃了。自己可还是救过他们的命!
江远却也不会因为这事就杀他全家,他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
不过......这种人,以后江远虽然不会再救他们,但是目前利用一下也无妨......
于是江远哈哈一笑,然后将王力扶了起来说道:
“哪里话,那件事我早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王力虽然将信将疑,但是听到江远这么说,心里面依然无比感激:
“恩公,你不仅救了我们一家,还不计前嫌,我王力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以后恩公但凡有需要王力的地方,我一定随叫随到,愿效犬马!”
江远等得就是这句话,他说道:
“说起来......我还真有一件事需要王兄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