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站在皇帝身后的,是如今的太后娘娘。这位为人称道的女子,当初便是跟着先皇,一起将这偌大江山打下来的。如今为先皇守着江山,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且她没有什么权力欲,大部分事情都愿意放下给皇帝自己做选择,所以便是那些牙尖嘴利的大臣,也说不出类似“牝鸡司晨”的话来。
皇帝也很是尊重自己的亲生母亲,对太后娘娘的娘家路氏,可谓是荣宠万分。即便是如今他的心腹大臣游修然,怕是也及不上万分之一。京城有句话是这般说的,得罪了游家,可能还有活路,但得罪了路家,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倒不是说路家有多么横行霸道,相反,他家的人还是十分和善的,甚至还经常救助无力的百姓。但世间总是不缺狗腿子的,这句话说的意思,却是得罪了路家,不需要路家亲自出手,其他那些狗腿子便会先动手了。而现今的皇帝,便是那头一号狗腿子。
不过这些话,都只能私底下议论议论,大家知道这路家的不可惹之处便行了。像当初龚文耀被游修然收下成为心腹的时候,也是被反复提醒过,如无必要,绝对不要得罪路家。这么多年,龚文耀都做得很好。
但是谁能想到,这荒郊野岭,偏僻小城,竟是能遇到路家的人?
“你……你是……”龚文耀如遭雷击,倏地抬眸看向路苑杰,抖着手,心中还抱有些许期待,十分焦急的询问道:“你是路家的人?敢问公子是路家什么人?”只期待眼前的人,与路家的关系并不那么亲密,最好如游意这般,只是个旁支。
这样,他刚才也没有做出太过分的事情来,到时候道歉一番,说不得此事便就这般略过去了。
从刚才开始,路苑杰嘴角就一直带笑,眼看着龚文耀面色激变几次。此时他闻言,面色不变,依旧笑道:“不才,在下路苑杰,家中行二,京城人士。”
听到这个回答,龚文耀登时眼前便是一黑。这个答案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
为了不引起皇帝的猜忌,路家除了嫡系以外,其他并不住在京城,而是去一些偏远小城当个小官便已经十分满足了。这也是为什么龚文耀先前会想着路苑杰是旁支的原因。
而京城路家的嫡系,如今这一辈龚文耀也是听说过的,老大且不说,那老二却正是名为路苑杰。
得罪了谁不好,竟是得罪了路家的嫡系!
龚文耀只觉得自己前途未卜,眼前一片漆黑。不,他此次回京,路苑杰若将此事告上去,他怕是连性命都可能留不下,更不要说未来前途了。
“龚将军?”路苑杰见龚文耀一脸要昏过去的表情,忍不住唤了一声,他想要做的事还未让此人办到,怎么能让此人就这么昏过去。
龚文耀咬了咬舌尖,勉强打起一点精神来,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强笑道:“下官该死,竟是不知路公子大驾,先前多有得罪,还望路公子海涵。”
他勉强的说了几句,也没有太过卑微,只觉得反正是死路一条,便还是留下尊严,死的要像是一条汉子。
“龚将军客气了,刚才不过是误会罢了,将军也是不知晓本官的身份。”路苑杰笑的和气,也没有丝毫因为身份变化而生出的傲气。
龚文耀精神一振,觉得眼前似乎出现了些许光明。难道眼前这个路二公子,竟是没有打算追究刚才的事情不成?
他又回想起京城中对于路家的传闻,确实路家好像并没有直接出手的先例,且路家还十分乐善好施,脾气好的很。而这里又不是京城,并没有那些狗腿子会上赶着给路家做事……
这么一想,龚文耀便更精神了,觉得自己这次可能是逃过死亡的利爪。
他连忙从骏马上下来,身子一矮,便半跪在路苑杰面前,恭声道:“路公子大人有大量,放过下官,还请受下官一拜。”
说罢,不等路苑杰反应,便半跪着行了一礼。
男儿膝下有黄金,龚文耀这个礼节,也算是极为尊重了。
然而路苑杰心中却不以为然,倒不是觉得龚文耀不够尊重他,而是类似的场景他已经见过太多次了。早些年间在京城时,那些人把不上他大哥和父亲母亲的势力,便罢目光转移到当时还年幼的他身上。无所不用其极已经不能用来形容他们了,为了达到目的,那些人什么都能做到,不要说在他面前跪下,就是当着他的面卖儿鬻女,也不在少数。
这给当时还年幼的他,心中带来极大的震撼,导致现如今,无论遇见什么事,都难以掀起心中几分波澜来。
“龚将军不必如此,之前都是误会,本官都是知晓的。”路苑杰随手接过那官印和家书,脸上表情不便,带着淡淡的笑意,不卑不亢,不喜不怒。
见他这模样,龚文耀却是更放心了几分,心中直道传言还是有几分真实的,这路家人果然没有什么脾气。若是今日换了那些王爷甚至他们游家的某位公子,怕是都难以善了。
龚文耀慢慢站起来,身上还残留有一些泥渣,但当着路苑杰的面,他自然也是不好拍掉的。于是只能转移话题,询问道:“路公子既是禹城县丞,如今又为何在游意小姐的车队上,还……”还落得一个男宠的名头,好久都不曾解释。
想到这里,便是龚文耀都难以理解路苑杰的想法。要是一般男子被人误会成男宠,心中定然也是怒火丛生,而路苑杰是什么身份,若他是路苑杰定然早早站出来表明身份,好好处置了那些乱嚼舌根之人才好。
可路苑杰却放任了那些流言,直到今日了才表明身份。即便是十分渺茫,龚文耀都有些怀疑路苑杰是否对游意那个黄毛丫头有些意思,否则怎么会放任这样的流言存在。
路苑杰却只当自己没有听到龚文耀后面的话,只解释道:“在下已经离任,此行便是为了回京述职,只是沿路路途漫长,且也略有凶险,家人并不放心在下一人上路,便让游小姐带我一程。”
这才说得过去。龚文耀点了点头,虽说路苑杰还是没有说明为什么刚开始要遮掩身份,但他也不敢多问。他看了看膝盖上的灰土,又有些想拍,但转而却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路公子先前好像有事要吩咐下官?”之前路苑杰为什么会被他拦下,好像就是因为路苑杰突然走到了他的马旁。
龚文耀想起了这一点,下意识抬头看了路苑杰一眼。
“是这样的,龚将军车队已经在此地停留了好几日,本官虽也不着急赶路,但心中也是有些许好奇的,此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将军可否告知?”
龚文耀冷汗顿时就下来了。他没想到路苑杰问的竟是这件事,他先前还在犹豫要不要下令直接冲过出云镇镇民所连接出的队列,而今路苑杰这般一问,却是万万不能动手了。否则路苑杰回京之后一上报,他的前途怕就是彻底完了。
“是这样的。”龚文耀看似不经意的擦了擦额角,将额角刚刚冒出的冷汗擦掉,才战战兢兢的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下官几日前赶往禹城,途径此镇时,恰逢队中一名兵士突发疾病,不好赶路。下官便将此人留在镇中救治。”
出云镇虽然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医馆什么的自然是有的,那名兵士留下来,自是比赶路要好上许多,至少不必受奔波之苦,龚文耀当时也是好心。
但没想到,事情却正是因为他这份“好心”而起的。
“前几日,下官与众多手下都住与禹城之中,并未关注过出云镇的情况。”因为那兵士当时的病症并不严重,看起来只是寻常的发热,所以龚文耀也没有太在意,只想着左右是要再次路过的,那便等归程之时再将那名兵士接回来,如此也算是给那名兵士放个假。
要知道只要是在军队之中,便要遵守军规,哪里有独自一人在出云镇自由,当时得知了此消息,那千名兵士可对那生病的人是极为羡慕的。这也是龚文耀“好心”了一次。
两次“好心”,都为得到好报。
“却没想到,等三日过后,下官再来到此地,却被告知那名兵士已经死去,且镇中的百姓也被传染了一种恶疾。”龚文耀说到这里,脸上便现出几分怒气来,道:“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当时下官将那名兵士留下之时,镇中的大夫也曾经诊断过,只是寻常的发热,吃上几贴药便是了。但没想到几日之后,活生生一个人竟是死了,而且这些人还将恶疾的帽子扣在了那名兵士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