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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圣古弗拉

循着台伯河向下,在靠近罗马城西南的地方,台伯河的河面骤然变宽,原本可以很清晰的看到河对岸的景致也因为距离远了显得模糊不清起来。

在这里,台伯河有个不算很大的转弯,一座纺锤形的河心小岛把台伯河暂时分成了上下两个支流,然后在岛的另一端又重新合流,继续向下游滚滚而去。

这座小岛就叫台伯岛,虽然岛的面积不大,上去却有一座很出名的建筑,圣古弗拉安眠地。

在罗马城的历史上,并不缺乏为了信仰而殉道的圣人,从最早的圣保罗到后来无数为了传播教义而不惜牺牲生命的先贤们的故事有很多,其实有些激人振奋,有些令人神往,而有些却有让人觉得惆怅无奈。

在这些早期的殉道圣人中,圣古弗拉算是个很另类的人。

这个人的前半生几乎是一无是处,甚至还是个花天酒地的浪荡公子,甚至就是在他成为个修道士后都不那么安分守己,所以他很快就受不了修道院里的清苦生活,以传道的名义从修道院里逃了出来,然后依仗着有着一张漂亮面孔到处勾引有钱人家的贵妇。

这样一个人原本是怎么也和成为令人敬仰的圣人搭不上关系的,但是很多的奇妙的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在快40岁的时候,这个游手好闲的修道士忽然好像大彻大悟般的变了个人,他摒弃了那些放荡的生活,与所有女人断绝了关系,然后开始虔诚的修道,聆听上帝的意志,而在10年之后,他在一次为了祈祷之后忽然声称得到了上帝的启示,然后他决定在这座台伯河的河心小岛上建造一座修道院。

而且当时他发誓这个修道院一定是要由他自己想办法筹集来的善款,而不愿意接受任何大笔的捐赠。

他这个愿望明显不那么现实,毕竟这么一座修道院不可能靠他自己已经被挥霍一空所剩无几的财产,和他一点点的筹款兴建,但是古弗拉却好像着魔了似的真的开始到处筹备款项修建这座在旁人看来永远也不太可能建成的修道院。

古弗拉的后半生完全是在近乎彻底清苦中度过的,很多人提出帮助他,但都被他拒绝了,而最终到死他也没有能建成这座修道院。

到他死去,修道院也只是建起了一个看上去遥遥无期才能出现的地基。

但是他却得到了人们的尊重,人们那他安葬在这个没有建成的修道院的地基中心,竖起了一座墓碑表示对他的追思,很多人把他当成上帝挽救一个在世堕落者的明证宣传,正因为如此,在古弗拉过世后的一个多世纪后,他被封为了圣人。

至于台伯岛上的修道院,原本是有人愿意出资继续修建的,但是这个建议最终却没有得到同意,这是因为教会认为没有修成的修道院似乎更能真正表现出圣古弗拉的目标虽然穷其一生依旧无法实现,但是他最终能被安葬在这里,依旧能够得到上帝宽恕和荣耀的意义。

不过在距圣古弗拉安眠地不算太远的岛的另一端,倒是建起了另外一座修道院用以纪念这位浪子回头的典范。

台伯岛的地势,是圣古弗拉安眠地的北端要比修道院的南端高一些,从修道院的门口可以隐约看到远处边缘的一些地平线,但是因为地势低,所以其他东西是看不到的。

几天的冰冷的天气之后,罗马城陷入了连续的阴雨连绵之中,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太阳,站在修道院的门口,一股股的冷风就直接灌进衣服领子,这种时候是没有人愿意出门的。

台伯岛上有些土地,不过是属于修道院的,地里种了些菜可以供人数不多的修士们的日常生活,剩余的就会拿到市场上去卖。

每天会有人划着船从城里到岛上来照看那些土地,再把菜运到城里市场上去卖,除了修道院里的修士,岛上没有其他人。

因为下雨,河面上有些不稳,两个每天划船上岛的人把身子尽量缩在不算厚实的毛毡袍子里,握着船桨用力划着,四周水面被茫茫水幕打出无数浅坑,雨水溅在脸上显得很冷。

“那是谁?”

船上一个人忽然指着远处的水平,他的同伴回头看去,透过水幕可以看到远处河面上正有一条和他们划的差不多大小的木船正随着水波荡漾着向台伯岛上驶去。

“这种鬼天气还有谁到岛上来?”之前看到的那个人嘟囔着。

“也许是因为圣古弗拉纪念日快到了吧,”同伴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但愿圣古弗拉保佑,这些日子罗马城里实在是太不安宁了。”

“是呀,总是出事,但愿那些该死的法国佬快点滚蛋,他们在罗马城呆的依旧够久了。”

两个人一边向修道院的方向划去,一边开始咒骂起法国人来,很快就被在河上见到了一条船这种事忘的一干二净。

所以他们并不知道,那条船沿着岛岸边一直向岛的北端划去,直到找到了个适合停靠地方,船上的人才跳到冰冷的水里,把船拖上了岸。

这个人踩着湿滑的泥泞一直向圣古弗拉安眠地那片永远不会建起来的修道院地基走去,当他爬上由大块大块的石头夯砌而成的修道院地基的平台后,他看到了正站在地基正中央那座圣古弗拉墓碑前的一个身影。

刚上岸的人迈过一道道的沟沟坎坎纵横交错的石头地基,来到了距那人不远的地方停下来。

“圣古弗拉一生都在追求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之前已经等着的人慢慢转过身,他把头上戴着的帽兜摘掉,露出了克立安那张与坤托极其近似的脸“那么谁能告诉我,他真正追求的究竟是什么吗?”

“一个花花公子会追求什么,金钱,美酒,漂亮的女人?”上岛的人也把戴在脸上用来遮寒的围巾摘下来,,只是他的脸上还戴着副面具,如果纳山见到这个人,就可以认出这人正是之前袭击马力诺宫时劫持乔安娜的那个面具人。

“圣古弗拉用了四十年的时间才知道自己究竟要探究的是什么,然后他才能抛弃他之前痴迷的一切尽心尽力的侍奉上帝,那么这之前的四十年对他来说就是上帝对他的考验,其实所有人都在经历这种考验,可是能像圣古弗拉那样真正经受住之后终于明白其中意义的却并不多。”克立安稍显感慨的说着,他伸出手抚摸着在雨水中冰冷异常的墓碑,然后看了看面具人“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来警告你的,”面具人先前一步,目孔里透出森然的光“你干的太过分了,这里是罗马不是西西里,可你居然敢在这里随便杀人,而且杀的还是法兰克福大主教,难道你不知道这会给我们带来多大麻烦吗?”

克立安目光炯炯的看着那个人,他的手掌在墓碑上又轻轻拍打了一下,然后才转过身面对对方:“那么说是那些老人让你来的了?”

“对,是‘老人’们让我来的,”面具人先前走了几步来到克立安面前“我们知道你一直很在意你兄弟坤托的死,但是你必须记住这里不是西西里,而且你那个傻兄弟也不值得你为他念念不忘的,你自己很清楚他对很多事情并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谁办事,所以他死的也是糊里糊涂的。为了这个值得吗?”

“他是我兄弟,”克立安握住拳头用力在墓碑上砸了一下,溅起的水珠跳进了面具人的目孔“我知道你们在巴勒莫都干了些什么事,也许巴勒莫主教阿方索不了解你们,可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有多贪婪,你们就是一群没有任何信义的家伙,比那些放高利贷的还要让人恶心,否则你们也不会出卖坤托。”

“我们没出卖你兄弟,是他自己不小心,这只能怪他自己蠢,”面具人眼中显出了怒火,他再次走上去两步,目孔后的双眼紧盯着克立安的眼睛“听着,坤托已经死了,而且‘老人’们也没准备再追究你在西西里干的那些事,所以这些事就这么算了,可如果你在罗马城还不老实而是到处杀人惹祸,那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你应该知道法国人现在的日子不太好过,他们不可能帮的了你,而且据我们所知你只是为奥尔良办事,难道你认为查理的人会那么轻易的帮你吗?”

“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克立安的回答不置可否的说“不过我还是要说,你们现在也越来越可悲了,我听说你们一群人袭击那个乔安娜,不但一分钱没抢到,甚至还让被对方杀掉了不少人,甚至连你自己都显现被乔安娜的那些人留下是吗?”

面具人默默的看着克立安,他目空后的眼睛眨了眨,用透着压抑愤怒的声音闷声说:“如果你想讽刺就尽管讽刺吧,不过如果当时你在那里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要知道我从没遇到过这种事,而且也从没见到过有人能那么熟练的使用马刀,我是说哪怕是在地面上,那个人的马刀用的也那么好。”

“看来你遇到了对手啊,”克立安皱了皱眉“我认识那个保护乔安娜的人,而且对他很熟悉。或者说正是因为他我才不得不离开西西里的,不过我没想到他什么时候居然找到了这么几个有本事的手下,我听说他们居然在很近的距离随意使用火枪而不用提前点燃药捻,这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吗,可我的人有很多就是被他们冒出来的火枪突然打到的,我们离他们那么近,可居然没有看到他们点药捻,否则也不会一下子损失了那么多人。”

“可是据说乔安娜还是被抢走了不少东西,”克立安的目光渐渐变得严厉起来“可你告诉我你们实际上并没有捞到什么好处?”

“你是说我在瞒着别人独吞了那笔钱吗?”面具人不满的反问,看到克立安一副‘的确如此’的神色,面具后传出声冷笑“听着,哪怕我再贪心也不会这么干的,因为我知道‘老人’们的厉害,我知道他们不可能放过那些想要私吞的家伙,以前不是没有人这么干过,下场我们都很清楚,台伯河里已经淹死不少这种人了,所以我不会去干那种蠢事。”

“那乔安娜是在虚张声势?”克立安有些疑惑的问“她的钱实际上并没有丢?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怎么会知道,不过我见过她,看不出那个女人能有这么聪明。”面具人不以为然的说“当时我的人的确是找到了一大笔钱有满满一箱子,可那个西西里人突然带着他的人出现了。”

“你是说那个贡布雷?”克立安奇怪的问“他是后来才出现的,不是之前就保护着乔安娜?”

“当然不是,否则我的人可能都来不及冲进马力诺宫,他那些手下看上去并没不是很厉害,可我的人却偏偏让他们打的那么惨,”面具人说着时不由摸了摸手腕,他还记得那个古怪的波西米亚人手中马刀的厉害,而且到现在他的手腕还隐隐作痛“除了那个波西米亚人。”

面具人的话,让克立安脸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自从离开西西里后,他原本以为和那个叫亚历山大的青年再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但是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在罗马再次相遇。

巴勒莫的挫折对克立安来说不但是失败,更是让他愤怒和痛苦的。

他不得不抛弃了家人从岛上逃出来,而当他在罗马看到亚历山大时,却意外的发现那个令他落到如此境地的年轻人却已经成了那不勒斯的领主。

只是现在,他心里除了痛恨,却又有了新的疑惑。

乔安娜声称丢失的那些钱,如果是真的,要是没有落在眼前这个人的手里,那么究竟落在谁的手里了?

克立安心里暗暗琢磨,然后他对面具人说:“回去告诉‘老人’们,我会遵守当初圣古弗拉创立我们这个古老行会时候定下来的规则,不过我也需要得到他们的帮助,”克立安说着扭头看着墓碑后半沉式露在地面上墓穴那两扇紧闭的石头墓门“如果我没有猜错,也许你没成功的那件事,我们还能继续把它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