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迦拉夫人的小楼上,格罗根宁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街道,这里是罗马城西区一处略显幽静地方,奥尔迦拉夫人很聪明,她并没有如其他那些风尘女人般特意住在热闹地方,而是选了这条多少有点僻静的小街筑造她的爱巢。
这里的确是个爱巢,奥尔迦拉夫人在这里认识了很多罗马的显贵,也让他们当中一些人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在这里享受到了难以忘怀的温柔。
一年多的时间,奥尔迦拉夫人在罗马已经成了个颇为有名的上流名妓,和她来往的除了如贡萨洛,科茨察赫这些显贵和一些富豪之外,甚至一些教会里的主教也与她关系密切。
“你在这里日子过的好像不错,”格罗格宁转过身看向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个托盘的奥尔迦拉,托盘上放着一些水果和咖啡“你倒是听说了我的新嗜好。”
“您派来给我送信的仆人说的,”奥尔迦拉夫人走过去放下托盘,然后把咖啡倒好“您需要多放些糖吗?”
“少些吧,说起来我喝不惯奥斯曼人的那种口味,”格罗格宁摇头拒绝“听说那个阿斯胡尔克在罗马很活跃是吗?”
奥尔迦拉点点头:“是的,维齐尔似乎在罗马住的很高兴,看样子似乎都不愿意离开了。”
格罗格宁笑了笑,他端起杯子轻轻品了一口略微回味,然后放下杯子看着奥尔迦拉:“那么我让你做的事情呢,你做的怎么样。”
听到格罗格宁的询问,奥尔迦拉脸上的神色微微一滞,她轻轻咬了下嘴唇,想了想后这才开口:“我还没有找到那个人,不过我知道除了阿斯胡尔克,还有别人在找他。”
“是谁?”格罗格宁一皱眉梢。
“您知道的,一个女人,叫康妮欧。”
“是她?”格罗格宁稍显意外,然后点点头“我知道她的父亲是个不错的旅行家,说起来她的家族虽然并不显赫,但是她父亲却是个很有名的人,他似乎差不多把整个欧洲都走过来了,而且他还去过更远的地方。”
“譬如黎凡特?”奥尔迦拉试探着问。
“对,就是那些地方,从亚历山大港到君士坦丁堡,他都去过。”
“那么说她是在为苏丹找那个人吗?”
“这个倒是说不好,要知道想要找到那个人的人可是很多的。”
奥尔迦拉慢慢坐到地毯上靠在格罗根宁身边问:“那么您呢,您是不是也在找那个人?”
“我对那个人没什么兴趣,”格罗格宁摇摇头“或者说只是以前有些兴趣,毕竟那是个还算重要的棋子,不过现在我更希望和那个贡布雷合作好。”
听到提到亚历山大,奥尔迦拉脸上显出个略带困惑的神情。
“老爷我有些不明白贡布雷在干什么,我已经见过太多的贵族了,我甚至都能够猜到那个狂妄的贡萨洛的想法,可我就是不知道那个贡布雷都在想些什么。”
“你猜不到他的想法这很正常,”格罗格宁笑了笑“其实我以前也想不到。”
“那么现在呢?”奥尔迦拉察觉到了格罗根宁话中透出的意思。
“现在我也还是不知道,不过我可以肯定,这个人并不是在胡闹,他不但有自己的目的,而且为了这个目的已经做了很多事,这我能感觉的出来,所以只要能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就可以知道是不是能从他那得到我们需要的东西。”
格罗根宁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奥尔迦拉光滑的下颌,眼中闪着一丝爱惜:“我让你做了太多你不愿意的事,也许以后还会继续做下去,那你有没有怨恨我。”
“不我的主人,”奥尔迦拉把头向格罗根宁的手掌里靠了靠,像是受到宠爱的猫般轻轻闭上眼睛“能为你做这些事我很高兴,至于将来我没有想过,不过现在我已经很幸福了。”
格罗格宁满意的笑了笑,他又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这座城市里有太多的人,不过绝大多数的人都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们缺少的不是**,而是为什么活下去的目标。”
“那您的目标呢,”奥尔迦拉望着格罗格宁的背影“为了让格罗格宁家族永远兴旺下去吗?”
“哪有永远兴旺的家族,”格罗根宁发出声嗤笑“不过我要让这个家族的名字永远被人记住,至少是让尼德兰甚至是让整个低地地区都永远记住,这样即便将来有一天格罗格宁家族消失了,可历史依然能牢牢记住这个名字。”
看着格罗格宁的背影,奥尔迦拉的心不由一阵激跳,她知道这些话格罗根宁应该是没有对其他人说过的,这让她为自己受到的信任感到很骄傲,只是在心里隐约有个声音在暗暗呐喊,希望她的名字也能被格罗格宁记住,哪怕是有一天她也不存在了。
傍晚时候,亚历山大派人送了封信来,邀请格罗格宁和奥尔迦拉到马力诺宫吃饭,奥尔迦拉发现始格罗格宁忽然有点激动,这让她有些奇怪。
然后她注意到在信里,亚历山大还提到了另外一位客人,帝国宫相科茨察赫。
奥尔迦拉意识到格罗格宁是因为科茨察赫才会变得这么激动,这让她暗暗上了心,准备在见到宫相的时候尽量为自己的主人多做些事。
不过奥尔迦拉的这个打算并没有实现,因为到了马力诺宫后,她就被安排着与箬莎和乔安娜到一处小厅里闲聊。
而几个男人,甚至连正餐都没有吃完就匆匆告辞离开了。
而后,更是连箬莎都没了踪影。
其实箬莎是很想和奥尔迦拉夫人多聊聊的。
她想从奥尔迦拉夫人这里学习怎么成为一个有魅力的女人。
18岁的少女,是女孩,可也已经是女人。
如果是其他的女孩子,这个时候或许已经生了一个或是好几个孩子,卢克雷齐娅已经在这个时候怀上了孩子。
至于另一个如今虽然下落不明,却绝不能掉以轻心的野丫头,箬莎更是不会忘了。
相反倒是有着未婚妻身份的巴伦娣,箬莎没有感到有什么威胁,这是因为她很清楚,亚历山大喜欢的是漂亮女孩。
巴伦娣显然在这方面是没有什么优势的,甚至即便结了婚亚历山大对她大概也只有义务,而没有爱情。
箬莎用她那聪明的脑袋很冷静的分析了敌我态势之后,原本想向奥尔迦拉夫人学习一下如何让男人着迷的秘诀,只是她对于亚历山大他们商量的那些计划更感兴趣,所以在安排好王后与奥尔迦拉后,她就立刻告辞离开。
箬莎走进亚历山大房间的时候,看到几个男人正围坐在一张桌子前,不过他们的脸色似乎都不是很好。
亚历山大面无表情,而另外两个人都阴沉着脸。
“我想你们这些低地人一定是喝多了,”科茨察赫看着对面的格罗格宁“居然想着要脱离皇帝的统治。”
“我们只是希望得到属于我们的权利,”格罗格宁对宫相的讽刺寸步不让“一直以来尼德兰的议会都是终于皇帝的,我们缴纳各种税赋而且宣誓效忠于每一任尼德兰的执政大公,但是我们的议会是被人民推选出来的,皇帝擅自解散议会就是对尼德兰法律的侵犯。”
“你怎么敢?!”科茨察赫愤怒的站起来“你居然敢妄自议论皇帝!”
“这只是看法。”格罗根宁冷冷的说。
“看法也不行,”宫相愤怒的看向亚历山大“伯爵,你居然让一个敢对皇帝如此不敬的人参与都我们的生意里来,你难道不觉得这太荒诞了吗?”
始终默不作声在一旁看着两人争论的亚历山大,向正站在门口皱眉看着这一幕的箬莎瞥了眼,随后伸出手轻轻在地图上敲了一下。
“两位,难道你们不觉得真正重要的不是皇帝在尼德兰做了什么,而是我们自己应该做什么吗,”亚历山大指着地图上标注的那片被密集的水网覆盖的地方“在这里有最便捷的水道和最适合建立内河港口的地方,我们都知道阿姆斯特丹的港口因为每年的潮期会有一段时间的封港期,可这对我们来说就是好事了,因为我们的新港口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我想这意味着什么你们应该很清楚。”
格罗格宁看着亚历山大的手指点着的那个地方,缓缓点了点头:“是的,这意味着当阿姆斯特丹封港的时候,我们就有机会成为整个低地地区最大的港口,还有……”
说着,他的目光向着地图下面略微挪动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带着深意的看了眼亚历山大。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选这个地方不止是因为它可以全年都为你运送货物,”格罗根宁说着在地图上点了点“从这个叫鹿特丹的地方向男,可以很快通向法国,你似乎已经做好要在法国做生意的准备了。”
格罗格宁的话引起了科茨察赫的注意,他看向地图,然后用狐疑的眼神看向亚历山大。
“他说的是真的吗,伯爵你准备和法国人做生意?”
“事实上我的哥哥已经把在法国的生意交给了他的未婚妻,”箬莎走过来向两个人点头致意,随后挨着亚历山大坐下“还有就是您大概还有些东西没有看到,那就是这个叫鹿特丹的地方可以成为通向欧洲腹地的关键。”
她向格罗格宁看了眼,对这个尼德兰人箬莎没有太多好感,她觉得这个人的心机很深,最重要的是他当初居然把索菲娅给送回了亚历山大身边,这是箬莎怎么也不能原谅的。
箬莎的话令两个男人都为之一愕,他们再次向地图看去,看着亚历山大开始顺着一条条代表着不同水域的线条一直向腹地滑动,两人的神色也渐渐变得越来越严肃。
终于,亚历山大的手指在一个城市的标志上停下来,在科茨察赫不由深吸了口气的喘息中,他在那个标着“法兰克福”字样的城市上点了点。
“宫相,我之前建议由你的家族出任法兰克福交易所第一任理事的建议是永远有效的,”亚历山大说“想象一下吧,从一座常年不冻的港口通过这些水网河流一直沿着多瑙河最终送到法兰克福的货物,会以这里作为中转站向着欧洲更远的地方输送,而法兰克福的交易所,就是这些货物的定价人。”
科茨察赫放在桌上的手跳动了一下,连他自己都没注意他这个动作险些碰到摆在他面前的酒杯。
“想象一下吧宫相,您的皇帝也许无法命令那些德意志的领主,可您却能对他们产生巨大的影响,因为一旦掌握了商品的定价权,就意味着不论是领主还是富商都必须依从你的意志,否则他们就会白白的和财富擦肩而过。”
科茨察赫缓缓抬起头,宫相似乎还想保持平静,可从他微微涨红的脸上却可以看出,他已经因为亚历山大的这些话有些难以自制了。
“让我想想,我必须想想。”宫相站起来,他的样子有些迷茫,甚至连退后时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吱拗的声响都没有注意。
宫相向门外走去,箬莎注意到他扯开了卡住脖子的两颗领扣,然后就那么敞着衣领走了出去。
“你想要什么,”格罗格宁同样神色有些异样,他看着亚历山大,似乎是刚刚认识他“我原来以为你在追求财富,或许还有现在的罗马涅和托斯卡纳的权力,可现在我不敢确定了。”
“其实我和你要的东西差不多。”亚历山大看着格罗格宁笑了笑。
格罗根宁心头一跳,他盯着亚历山大一边试图看出他的心思,一边淡淡的说:“你之前应该已经听到了,我只希望尼德兰的议会重新召开,要知道汉萨同盟需要尼德兰议会的支持,如果议会能重新建立,那不论是对汉萨同盟还是对我们格罗根宁家族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对格罗格宁的解释,亚历山大没有过于计较,他不会刻意去揭穿格罗格宁试图掩饰的心思,相反如果需要他还会帮助低地人掩盖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毕竟与他们合作的是科茨察赫,为了让大家合作愉快,哪怕装装样子,他也要帮格罗格宁掩盖下他的真实目的。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格罗格宁的目光在地图上低地地区上不住巡视,而亚历山大则端起酒杯轻轻品着箬莎让人从那不勒斯送来的葡萄酒。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宫相出现了在了门口。
他的脸色有点发白,似乎刚刚这并不长的时间让他并不太好过。
“尼德兰现在是在奥地利大公菲利普的统治下,”科茨察赫的声调有点古怪,他双眼望着亚历山大,始终一眼不看格罗格宁,似乎他并不存在“而菲利普在尼德兰做的一些事在奥地利宫廷里似乎引起一些不满。”
格罗格宁倾斜的肩膀动了下,他有些诧异的看着宫相,不过科茨察赫似乎是打定主意不想和他直接说话,所以对他的注视始终视若无睹。
“大人您说的不满指的是什么?”亚历山大也来了兴趣,对他来说凡是事关卡斯蒂利亚宫廷的事情都很重要,更何况还是关系到那个传奇般的胡安娜的丈夫。
科茨察赫好像犹豫了下,然后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到:“大公似乎准备允许尼德兰人有限的恢复他们的议会制度。”
箬莎清晰的听到了格罗格宁喘息发出的声音,她瞥向低地人,注意到他先是露出一丝兴奋,然后又好像陷入了沉思。
“而维也纳并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对吗?”亚历山大并不意外的问,哈布斯堡王朝的历代君主从不是什么让民众喜欢的人物,即便是依靠他们发达起来的富格尔家族,对哈布斯堡的皇帝们更多的也只是无奈和屈服。
“如果,我是说如果,”格罗格宁小心的说,他的声音有些飘忽,“大公的决定实现了,那么尼德兰能拥有议会的机会大吗?”
科茨察赫第一次正式看向格罗根宁,他顿了顿然后缓缓摇头:“皇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他很疼爱奥地利大公,不过这显然已经超出了他能忍受的范围。”
“如果大公在尼德兰的强行恢复议会呢,别忘了他是尼德兰执政。”格罗格宁的声音透着些希冀,又好像在担心什么。
“如果那样皇帝会再次下令驱逐议会的,他也许不会对自己的儿子怎么样,可是对你们,”科茨察赫露出了个讽刺的笑容“皇帝绝对不会有任何慈悲的。”
格罗根宁脸上露出了失望,他拿起酒杯似乎想喝一口,可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最终还是把杯子放在了桌上。
“不过有一点必须承认,”科茨察赫不再理会格罗格宁,他的目光看向亚历山大,同时之前那种似乎多少有些摇摆不定的神情已经渐渐消失,一双眼睛里这时正投出精明的光“不论这件事是否成功,大公在尼德兰的威望都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尼德兰人将会把他视为自己真正的统治者效忠他。而据我所知,现在尼德兰最大商会之一的厄尔通纳商会不但是他的支持者,也是阿姆斯特丹港的拥有人。”
听到这个,亚历山大不禁看了眼旁边的格罗根宁。
看到格罗根宁默然点头,亚历山大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一个被自己所唾弃的人,可现在看来,他注定要成为一个“与一切进步力量为敌”的反派人物了。
“除了这个,还有件事,”科茨察赫舔了舔嘴唇“建那么一座港口可是需要不少钱。”
听到这话,亚历山大露出了微笑:“请放心宫相大人,我知道有人会出这笔钱的,相信我,他们真的很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