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那亚人开始向河道外展开的时候,正在远处监视的波西米亚骑兵是看的很清楚的。
正因为这样,带队的队长一边派人回去通知其他同伴,一边准备和之前一样对热那亚人进行一次骚扰。
除了袭击斥候,波西米亚人还选择了其他的目标,现在看到热那亚人已经如之前猜想的那样因为担心遇到敌袭而放慢行军速度,波西米亚人立刻从远处沿着起伏的地形向着热那亚人侧后的方向奔去。
寻找敌人的弱点和疏于防范的地方,如同野狼般扑上去无情的撕咬,然后迅速逃离,接下来再伺机寻找新的地方进攻。
波西米亚人兴奋的在丘陵间奔驰着,他们觉得好像又回到了之前在平原和山林间奔驰,这让他们不顾一切的纵马向前,飞快的向着热那亚人的后翼冲去。
一队热那亚士兵缓缓的跟在前面军队的后面,虽然行军速度很快,但是只要稍有停滞就会对整个队伍发生影响,所以前面的队形虽然已经展开,但是后面的队伍却依旧向前不紧不慢的移动着。
那队热那亚人也并不着急,在这样的天气了哪怕是不动会热得全身出汗,看着前面好像一直摇摇晃晃的挪动队伍,有些士兵甚至就地在附近不远地方找块石头坐下来,准备歇够了在继续赶路。
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块高出岸堤的空地上忽然冒出个身影,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
接下来甚至不需要凭借那重重的马蹄声也能感觉到的地面震动让热那亚人瞬间大乱,不过不等他们拿起武器,甚至不等一些惊慌失措士兵从地上站起来,突然出现波西米亚人已经从高处蜂拥下来,向着这队明显已经都吓呆了的热那亚人冲击了过去!
热那亚人的确是吓坏了,或许有一些还没有,面对突然出现的敌人,很少的人还是拿起了武器准备抵抗,但是当第一个人被挥舞得如同圆月一般的马刀掀翻的那一刻起,这些热那亚人就彻底失去了抵抗念头。
没人知道第一个转身逃跑的是谁,或许是很多人在那个时候同时做出了这个选择,只是一开始没有人想过这么做有多么愚蠢。
面对迎面而来的骑兵不顾一切的抵抗也许并非完全愚蠢的,但是把后背露给敌人却肯定是愚蠢的。
波西米亚人几乎是驱赶着那些转身逃跑的热那亚人向前狂奔,很多人甚至很快就超过了要追赶的敌人,向前前面刚刚听到动静,准备结阵防御的队伍冲了过去。
一队弓弩兵一边列队一边纷纷摘下背上的弩弓,他们把柄手插进绞盘用力绞动弓弦,随着阵阵“吱呀吱呀”的闷响,弩弓被撑得很开。
但是波西米亚人显然并不想等这些弩兵做完他们的事,虽然看到弩兵们已经竖起了盾牌,但他们还是纷纷从腰带上摘下火枪,就在战马不住颠簸狂奔中,伴随着阵阵枪响,一道道的烟雾从这些飞奔波西米亚骑兵身前喷射散开。
而这些波西米亚人就如同一群来自地狱的死亡使者,他们从那道道硝烟中冲出来,紧接着就是猛的挥起手里马刀,向着掠过的一切挥刀劈砍。
子弹打在盾牌上发出一阵砰嗙乱响,有些盾牌被直接打得碎片四溅,有些则被射出了弹孔。
一个很不走运的弓弩兵直起身子想要看点什么,结果很凑巧的被子弹直接射进了嘴里,就在他倒在地上痛苦的喊叫时,旁边的伙伴看到他脸上被子弹豁开撕裂的伤口上,还挂着一小块被打碎的牙床骨头。
波西米亚人飞快的从眼前一切可能阻挡住他们的障碍前躲开,接着如泄入地面的水流般从所有能穿过的缝隙间向前渗透。
直到他们的面前终于出现了一队早有准备的热那亚人。
那队士兵在很远的地方从容举起弩弓,当觉得敌人已经足够近之后,随着指挥官命令和可怕的沉闷嗡鸣声,一大蓬弩箭向着冲在最前面的波西米亚人迎头袭去。
最前面的骑兵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身上就中了好几支弩箭,其中有两支直接贯穿了他的身体,然后巨大力量把他连人带马掀倒在了地上。
接下来又有两个波西米亚人纷纷中箭,这终于提醒了后面的同伴,他们一边嘴里依旧发出能恐吓敌人的尖利呼哨声,一边迅速改变方向,让坐骑向着迎面这队敌人的侧面奔去。
热那亚人这时候充分发挥了弩弓的强大威力,他们的弩箭无情向着那些试图纷纷从他们两侧冲开的波西米亚人射去,一时间不住的有人纷纷落马。
“杀光这些野蛮人的杂种!”弩兵的指挥官不住的喊着,同时手里的长剑也不住摇晃,他满脸兴奋的看着那些从两侧冲过去的波西米亚人,他相信这一次已经足以让这些家伙知道自己的厉害了。
终于冲过这队弓弩兵的波西米亚人没有继续向着敌人冲锋,他们知道这已经是他们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行动,看到热那亚人已经开始集结,他们迅速沿着一群还有些慌乱的热那亚人形成的缝隙向着远处冲去。
那队阻击了波西米亚人的弓弩兵发出了一阵欢呼,他们不停的向着远处逃掉的波西米亚人的背影大声吼叫,有些还扭着屁股做出逃跑的样子。
“看到了吗,他们也不过如此!”指挥官向自己的手下喊着,然后他又大声招呼那些还处于混乱中的士兵“快点回到你们的队伍里去,波西米亚人没什么可怕的,你们这样子简直就是丢人,要知道如果不是为了躲开你们,也许我们还能杀更多的波西米亚杂种。”
指挥官的话得到了手下们的一致赞同,他们大声打趣着那些因为惊慌失措到处乱跑的同伴,直到他们忽然听到前面另一处队伍中忽然传来了隐约有点熟悉的杂乱躁动和惊慌叫喊。
那些热那亚士兵纷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不过因为距离有点远而且好像那边很混乱,所以除了不住晃动混乱的人影,他们什么都没有看清楚,这让他们刚刚获胜的心情不禁变得有点焦虑。
同时因为刚刚经历过一场袭击,混乱的四周让这些士兵很快也和之前四散奔逃的同伴混杂在了一起。
一开始,指挥官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直到一阵马蹄声忽然从距离刚刚逃走波西米亚人的方向不远的另一处由远及近的传来。
指挥官在这一刻看到的是一大群自己的士兵相互混杂,几乎完全没有队形的样子,而在这片只能说是混乱人群,而不是士兵的外面,波西米亚人熟悉却在这一刻变得可怕的身影已经再次出现。
这一次波西米亚人狠狠的报复了之前受到的意外挫折,他们趁着热那亚人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快就卷入重来的意外和惊恐,飞快的循着一大群惊慌失措的热那亚人的边缘的掠过。
在掠过的同时,他们手中的火枪也跟着发出此起彼伏的“砰砰砰”的枪声。
而在同时,在热那亚队伍的其他地方,也上演着差不多同样的戏码。
骚扰,袭击,然后迅速退去,而后看准时机再突然发动新的进攻。
波西米亚人的骚扰彻底激怒了热那亚人,他们当中有人试图追击敌人,但是只稍微离开队伍,他们就后悔了。
据逃回来的一些士兵说,蒙蒂纳人显然是有圈套的,因为他们刚刚离开队伍没多久就迎面遭遇到了一支奇怪的队伍,而根据这些士兵的描述,卡尔吉诺惊讶的发现他之前推测居然这么快就应验了。
“是猎卫兵?”
他用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确定的语气问着马基雅弗利,看到佛罗伦萨热无声的点头,卡尔吉诺不由发出声大笑。
“真是不可思议,那个贡布雷居然真的来了。”卡尔吉诺有些好奇的向远处看去“我真是很想知道那位卢克雷齐娅究竟是什么样子,居然能让一个男人如此疯狂。”
这么说完,卡尔吉诺就向身边的传令兵下达了命令:“按照之前我吩咐的,让我们的队伍在这里准备防御。”
“这里不是个好战场。”马基雅弗利看看崎岖绵延的河道皱了皱眉“我想蒙蒂纳伯爵不会这么袭击一支已经做好防御的军队,所以这么做好像没什么用处。”
“不,一定有用的,”卡尔吉诺这时候似乎略显固执“我知道贡布雷而一定会主动来找我的,别忘了你之前告诉我的,威尼斯人已经参与了罗马涅的事务,我相信如果贡布雷不想眼睁睁的看着比萨落入威尼斯人的手里,他就一定得先解决我这个难题,除非……”说到这里卡尔吉诺略带深意的看看马基雅弗利“你对我说的都是谎话。”
“怎么可能,”马基雅弗利用很小的声音缓缓回答,他的目光不由向着佛罗伦萨的方向看去“我只是不知道罗马涅的战争还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亚历山大在等待。
当最后一道夕阳终于依依不舍的消失在远处山坡的背后时,朦胧的夜色终于完全降临到了大地上。
亚历山大身边的骑兵们身上的铠甲在初升的圆月映照下微微闪着反光。
远处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甚至连萤火虫发出的光看上去都有些模糊。
“夜盲症。”亚历山大喃喃自语。
这个时代和普遍一种几乎称不上是疾病的身体上的缺陷,这种缺陷普遍到在绝大多数人的身上都存在,而少数没有这种症状的人,甚至曾经因为在夜色中能够看清眼前的一切,而被认为是上帝的恩赐或是某种启示。
正是因为这种普遍的夜盲症,让在深夜行军和作战在很多时候都变得异常的困难,亚历山大相信这也是为什么卡尔吉诺会在这种时候下令设营的原因。
很显然热那亚人当心在深夜中的盲目行动可能会带来更大的混乱和被动,所以他们一改之前似乎恨不得迅速逃掉的打算,准备在这里结阵防御。
“老爷,似乎晚上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布萨科松了口气,深夜里肯定不适合发动进攻,而热那亚人既然已经停下来,那就意味着亚历山大要把他们拦截在托斯卡纳的目的也已经实现了。
接下来,只要等到奥孚莱依带领的主力到来就可以了。
布萨科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欣慰,他甚至暗暗感谢上帝的恩典,他觉得一定是上帝听到他的辛苦祈祷,才会让事情最终变得这么顺利。
“布萨科,如果我们发动一次夜袭会怎么样?”
突然传来的亚历山大的话让布萨科微微一愣,他就着月光有点费力看了看亚历山大的脸,在确认那张脸上似乎满是认真时,卫队长不由立刻摇起了头。
“这不可能老爷,我们的士兵在晚上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难道热那亚人看得清吗?”
“可是他们在营地里,身边还有篝火,我们或许能继续骚扰他们,可只要他们不想离开营地,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而且在这样的夜晚,不论任何一方都是不太可能那么顺利的指挥自己的军队,而这个对我们更困难,因为我们是骑兵。”
听到卫队长难得这么长篇大论的说这么多,亚历山大倒是稍微有点意外。
“你认为我们无法偷袭吗?”
“关键是我们连自己的军队都可能找不到,又怎么偷袭敌人?”布萨科有点着急了,他觉得必须想办法阻止亚历山大这个打算夜袭的念头。
“放心我不会那么愚蠢的去做一件自己都毫无把握的事,”亚历山大向有些不安的布萨科微微一笑“不过我现在倒是对卡吉尔诺为什么改变主意有些好奇。”
听到亚历山大的话,布萨科暗暗松了口气。
“也许他听到了什么消息,或者是比萨发生了什么事情,”布萨科说完后有点紧张的看了眼亚历山大。
布萨科并没有说在很多猎卫兵看来,其实后面阿句话才是他们认为更接近事实的。
亚历山大察觉到了布萨科那稍微一丝的犹豫,他微微扭过头望了眼布萨科,然后又继续向远处热那亚人营地的方向看去。
“我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但是记住卢克雷齐娅是我女儿的母亲。”
“是的,老爷。”布萨科闷闷的回了一声。
比萨,真的发生了什么?
布萨科不知道亚历山大内心里同样正不住回荡着这个疑问,只是派往比萨的人还没有带回来消息,他只能耐心的等待。
只是不论是正在困惑猜疑的亚历山大,还是自认已经知道了真相的卡尔吉诺,甚至是无意中制造了眼前一幕的马基雅弗利都不想到,就在这天傍晚,几个的确是来自威尼斯的人悄悄进入了比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