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亚历山大,我在这里告诉你的,是一件在蒙蒂纳发生的十分重要的事情,主教托尼·德拉·罗维雷在举行弥撒仪式的时候,因为某些不能被原谅的原因,经过由辅助主教为首的教区团的裁决,被认定裁决为玷污了神圣教堂所在的异端,其行为已经成为了蒙蒂纳的耻辱和灾难,其中令人愤慨的细节我甚至无法通过信件向你描述,不过你只需要知道一旦就可以,托尼·德拉·罗维雷已经被剥夺了做为蒙蒂纳主教的资格,同时因为他的深重罪孽,我们不得不按照教会惩罚异端的方式逼迫他予以自赎,可惜的是他已经被邪恶诱惑的太深,我们未能拯救他的灵魂,所以最终我们的叔叔托尼·德拉·罗维雷因为无法承受对灵魂的试炼而身心俱亡,堕入了地狱。”
来自蒙蒂纳信的开头是这么写的,这一连串对某人的惋惜,同情很愤慨之后,最终归结在一句话上,蒙蒂纳主教托尼·德拉·罗维雷,被干掉了。
看到这个,亚历山大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虽然对这个消息感到意外,可还有完全明白巴伦娣如此郑重其事的说这件事的原因,不过他从心里已经可以肯定,这件事是巴伦娣干的。
正因为这样,亚历山大才会意外之余脱口而出“死了。”
巴伦娣为什么要干掉托尼主教,这时候亚历山大已经不注意,当他看到这个消息他第一个反应是“老罗维雷会怎么做。”
虽然托尼主教被赶出蒙蒂纳是巴伦娣所为,但是老罗维雷只会认为这是亚历山大的授意,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回到罗马后老罗维雷开始会对他的归来显得多少有些冷漠的原因。
至于后来依旧积极支持他,亚历山大更愿意相信那是因为他看到了巨大的好处。
现在托尼主教突然死了,亚历山大不能不考虑到老罗维雷会采取什么报复手段。
信件接下来的内容让亚历山大看到了更惊讶的东西,当他看到布萨科居然带兵占领了博洛尼亚后,亚历山大先是错愕的停顿下来出了会神,接着忽然发出了声轻轻的微笑。
“我可以想象你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神情,我甚至这时候已经听到你得意的笑声了,不能不承认你把你的士兵训练的太好了,你赋予了他们进攻的**和进取的野心,但是亲爱的你想过没有这同样给我们带来了很多麻烦,甚至有时候这种过于积极的求战心会让很多事情变得糟糕起来。”
巴伦娣在信里不无抱怨的表现出了对蒙蒂纳军官们的不满,同时尽管没有完全说明,可亚历山大还是从字里行间感觉到了她正承受的巨大压力。
占领教皇领地,即便是那些曾经与教廷对抗,甚至是兵戎相见的君主们在这么做之前也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很显然正如巴伦娣抱怨的那样,布萨科的行为更多的是出于旺盛的进攻**而不是详细周密的计划,所以接下来才会出现令蒙蒂纳陷入进退两难境地的麻烦。
亚历山大没有急着看下面的内容,他把信放下来回走动着,然后他停下脚步看着那个已经清醒过来的猎卫兵:“你是一直赶过来的吗?”
“是的大人,法国人封锁了港口,我坐的船不得不在一个小渔村靠岸,然后我一路打听着从那里赶到了了比利谢利,因为不认识路我跑了两天。”那个猎卫兵一边说一边大口大口的喝着别人递到他嘴边的葡萄酒和咬上一口夹着肉干的松饼。
“好好休息,”亚历山大对猎卫兵温和的点点头,在感觉心情平复的差不多了,他才打开信继续看下去。
“我有理由和证据证明我的哥哥康斯坦丁参与了陷害我的阴谋,”信里的内容很多,亚历山大发现巴伦娣不但要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告诉他,而且好像是在向他宣泄心中的不满“我觉得自己的亲人已经把我抛弃了,虽然我决定宽恕康斯坦丁,但是我不得不强迫自己逼迫着他和我站在一起,亲眼看到托尼·德拉·罗维雷因为经受不住灵魂的试炼而被辨识的火焰烧为灰烬的整个过程。”
亚历山大舔舔嘴唇,他承认即便只是看着这段都能够感觉到某种隐约的不舒服,相信当时在现场的康斯坦丁一定更是深有感触,而让亚历山大没想到的是,巴伦娣居然会冷酷到这个地步,虽然一直以来都知道巴伦娣性格有些孤僻,但是想到她居然会亲临火刑场,这还是让亚历山大感到了震撼。
“这真的是一件坏事,这件事给蒙蒂纳蒙上了一层阴影,人们开始怀疑身边的其他人是不是也被魔鬼诱惑,我可以感觉到笑声已经很少了,人们更多的是用相互猜忌的眼神看待别人,所以我才说这是托尼·德拉·罗维雷给蒙蒂纳带来的灾难。”
尽管内容婉转,但是亚历山大其实已经明白了巴伦娣其实在告诉他什么,很显然为了挖出托尼主教在蒙蒂纳的残余,巴伦娣一定使用了什么严酷甚至极端的手段,大概这个时候蒙蒂纳已经是所谓“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那类的情景了。
不过让亚历山大真正关注的是接下来这一段,看着信上的内容,亚历山大想象的是巴伦娣在面临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时那做出奇思妙想的决定一刻时的样子。
“博洛尼亚是教皇领地,这是毋庸置疑和难以冒犯的,甚至如果有人稍娴历史就可以知道即便是在最动荡的时候,博洛尼亚大多数时间都是和平的,原因就是因为这里是教皇直领,即便是曾经以与教廷为敌著称的亨利四世也不曾因为与教皇的恩怨而对博洛尼亚采取行动,因此解决博洛尼亚问题就变得异常关键,”巴伦娣在信中写到博洛尼亚时对时态的描述引起了亚历山大的重视,他知道巴伦娣这么着重强调的目的其实还是在暗示蒙蒂纳军官中的那些所谓自以为是,不过从她信中语气上亚历山大却已经推断出她应该是已经有了解决这个看似捅了马蜂窝的大麻烦的办法,,果然接下来巴伦娣在信里面就不无得意的说“不过只要是难题就总有个答案,而我已经为博洛尼亚的问题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在这件事上我得到了埃斯特莱丝女公爵的母亲的协助。”
亚历山大这时候已经不得不再次放下了信,因为他看到箬莎出现了。
从科森察伯爵小姐到那不勒斯王后,再到已经处于流亡状态的宫廷摄政女王,箬莎的变化是很大的。
当初那个亚历山大初见时如林中精灵般举着弓箭的金发少女已经渐渐褪去了青涩,她变得更加甜美而又魅力无穷,尊贵身份在给予了她高雅举止的同时,也令她看上去是那么凌然而不可侵犯,当她走到庭院里的时候,四周的人纷纷低头行礼,这一刻即便是亚历山大也不能不承认,之前那个聆听他自贸区的构想和孜孜不倦的从他这里吸取知识的少女,已经慢慢变成了一位令人敬畏的女王。
诺尔梅齐也站在不远处,原本应该得到召见的他因为那个信使意外出现而被挤到一边不得不无所事事的等待着,虽然他很好奇那个人究竟带来了什么惊人的消息,但是他却只能老实的等着。
看到箬莎的时候,诺尔梅齐原本想要走上去,却被一旁的侍从拦了下来,看着直接穿过庭院没有停留走向亚历山大的女王,诺尔梅齐微微眯起眼睛,心里开始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应对这对难缠的兄妹。
“发生了什么,我听说有蒙蒂纳来的信使?”箬莎低声问,看到亚历山大手里的信她虽然很想看,不过却忍住了直接从他手里拿过去的冲动,有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太过亲密的举动已经显得与他们现在的身份很不适合,这让箬莎不禁有些怀念之前那些完全不同顾忌别人眼光的好时光。
“蒙蒂纳出了点事,”亚历山大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向箬莎解释,最后他干脆把信递了过去“我觉得我的确应该关注一下军队现在的状况了,巴伦娣说的不错,一支军队的进攻**太过旺盛也并非完全都是好事。”
箬莎认真的看着那封信,她的神色时而随着信中内容的描述微微变化,不过她始终都很平静,直到忽然发出一声似是颇为意外的轻“啊”。
亚历山大能够猜测到她大约看到了哪里,说起来连他都因为那颇为意外的转折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箬莎迅速看着信中的内容,同时脑心里不住转着念头。
巴伦娣居然会选择向卢克雷奇娅求援,这让的确很出乎箬莎的意料,而巴伦娣面对危机时异乎寻常的机敏也让她不禁隐约感到了一丝威胁。
“做为教皇领地的博洛尼亚必须得到应有的尊重,所以蒙蒂纳势必要撤出占领的军队,但是为了贡布雷家族的利益着想,我们不能放弃费拉拉,甚至不能放弃已经到手的博洛尼亚,所以我认为如果由一个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教廷人士代替教皇主持博洛尼亚与费拉拉,这将是能让我们大家都能从这场糟糕的斗争中摆脱出来的最好办法。很显然卢克雷奇娅与我一样认为这个办法是最好的,这也让我相信她会这么支持我纯粹是出于与我一样对你的爱,在这方面来说,我并不以能够与你缔结婚姻的仪式就鄙视她的存在,因为这是一个能为自己心爱的人付出一切的女人,她值得获得应有的尊重。”
信到这里已经快要结束,不过箬莎却觉得似乎一切才刚开始,她不得不重新从头又看一遍,当确定了信中描述的的确是让如她理解的那样之后,箬莎有些诧异的看着亚历山大。
“巴伦娣,把托尼·德拉·罗维雷杀了?然后她联合卢克雷奇娅向教皇施压,用让马希莫直领费拉拉和博洛尼亚作为条件,交换她同意从博洛尼亚撤军?”
“好像是这样,”亚历山大神色古怪的说,他注意到箬莎似乎隐约有些不快的神情,不由也暗暗感叹“巴伦娣……”
“巴伦娣她很爱你,”箬莎把信递给亚历山大“我甚至可以从这里面看到她对自己的愤怒和恼火,因为她必须向你的情妇低头求援,不过她的牺牲保住了贡布雷家族在罗马涅的利益,甚至可以想象这样一个结果多么具有戏剧性,要知道凯撒现在完全被困在了罗马涅,除非教皇不想要他的儿子,否则就只能接受巴伦娣的这个条件。”
听着箬莎的话,亚历山大也不禁微微点头。
他承认即便换成他,面对这种复杂的局面也不会比巴伦娣处理的更好。
罗马涅的局势似乎变得颇为诡异。
原本想要趁机侵入罗马涅的凯撒和他的教皇军,因为被切断了退路如今却反而如同被劫持的人质般困在了费拉拉。
虽然与之对峙的蒙蒂纳军队的数量似乎并不足以彻底消灭他,但实际却是没有人相信一旦真的发生战斗,凯撒能够抵挡住贡帕蒂的军队。
而占据博洛尼亚的布萨科就好像一条顽固的猎犬,死死的堵住了凯撒退往罗马的去路。
在这样的局面下,也难怪托尼·德拉·罗维雷认为遇到了个难得的好时机。
只是他似乎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托尼主教最终被送上火刑架显然并非他的愚蠢,而是恰恰他把别人看得都太愚蠢。
现在的罗马涅陷入了一个奇妙的怪圈,似乎所有人都捏着别人的把柄,却又偏偏又被别人捏着把柄。
“马希莫都主教必须驻留费拉拉,”箬莎终于看到了信的最后部分“这已经不是任何人能够阻止的,因为这关系到贡布雷家族是否能继续影响和统治罗马涅和托斯卡纳。”
信中字里行间透出的强硬让箬莎隐隐诧异,虽然从没有认为巴伦娣和卢克雷奇娅或是索菲亚一样的蠢和笨,可箬莎也并不是很看好巴伦娣能够对亚历山大有什么太大的帮助。
箬莎始终认为自己才是最能够帮助哥哥的,也是唯一能理解和明白哥哥的人,可现在看来似乎巴伦娣正发挥着她意想不到的作用。
贡布雷家族。
箬莎注意到巴伦娣在信中不止一次的使用了这个词,而以往不论是亚历山大自己还是其他人,都从没有人这样形容过。
箬莎忽然微微有点介意,她知道自己其实不该这样,但是“贡布雷家族”的称呼让她不禁有种似乎被隔离在外的感觉。
“你打算怎么办?”箬莎低声问“你认为教皇会接受这样的条件吗?”
很显然吗,直到巴伦娣派人送出这封信的那一刻,罗马涅的僵局似乎都还没有得到解决,这也是巴伦娣派人给亚历山大送来这封密信的原因。
“教皇会不会请求法国人干预?”箬莎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这让她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如果是那样,除非他想要完全投向法国人,或者干脆成为路易的附庸,”亚历山大微微摇头,对于亚历山大六世他还多少还是了解的,或许他不如老罗维雷那样野心勃勃而是更加穷奢贪婪,但是也绝不是个完全被黄金和女人蒙蔽了眼睛的贪婪笨蛋“罗马涅对教皇来说很重要,重要到他绝不想交到任何人手中,所以他是不会允许法国人进入这片地区的。”
箬莎若有所思的望了眼亚历山大,她忽然觉得或许正因为猜到亚历山大知道这件事后的会这么想,巴伦娣才会向卢克雷齐娅求援。
巴伦娣似乎已经决定为了保住贡布雷家族对罗马涅和托斯卡纳的控制,不惜用向卢克雷齐娅递出橄榄枝来换取教皇在这其中的妥协,而箬莎可以猜到这个橄榄枝的代价应该是很高昂的。
“贡布雷家族,”箬莎终于说出了这个让她有些介意的词“这是说你,你的女人以及你们的孩子吗?”
听着箬莎那颇为奇特的语气,亚历山大想了想,向远处还在等待的那些人看了看,然后他靠近箬莎低声说:“如果贡布雷这个姓将来会成为一个显赫家族,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会是这个家族中最奇特的一个。”
说着亚历山大向远处似乎因为有些等得太久稍显急躁而被巴尔干人很粗暴的拦住的诺尔梅齐看了眼:“我们该去见那位朱利佩伯爵了,或许他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看到王后也和伯爵一起走来,走廊里的官员们纷纷行礼,而诺尔梅齐却只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望着俩人,这又引起了旁边的巴尔干人的不满。
不过不等他们试图粗暴的提醒诺尔梅齐应该注意的规矩,亚历山大已经向四周的轻轻摆手示意他们暂时退下。
“那么说夏尔仑想要和我们谈判?”亚历山大不动声色的问。
“他只是不想同时和阿拉贡还有那不勒斯交战而已,”诺尔梅齐看到四周的人的确都退远了,开始压低声音与亚历山大交谈起来“你答应过我要报复阿拉贡人,可你们现在却逃到了比利谢利,看来你们只是想逃避却从没想过要反击。”
“伯爵,注意你的言辞,你是在和那不勒斯的摄政女王说话,”亚历山大警告着诺尔梅齐“至于你说的反击,我想你在来之前已经知道了在科森察发生的战斗,现在我给你介绍一位新的朋友。”
说着亚历山大招手示意一个随从过来,在向他低语几句打发走后,亚历山大向诺尔梅齐问到:“夏尔仑应该已经知道他派往科森察的军队遭到了很激烈的抵抗,不过我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在与他交战的敌人并非只是科森察当地的军队。”
诺尔梅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远处跟着刚才离开随从走来的一个青年人身上。
那是个高大壮实的青年骑士,他腰间佩剑剑鞘上的银色饰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让我为你介绍伯爵,”亚历山大做了个手势“埃利奥特子爵,他的父亲是塔兰托的霍森伯爵,与科森察军队一起击败法国人的就是他带领的塔兰托军队。”
听了亚历山大的话,诺尔梅齐瞬间一呆。
他怎么也没想到,塔兰托人会突然介入了这场战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