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僵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冰龙飞走的时候他没有阻止——也无法阻止。
他已经能隐约猜到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即便如此,冰龙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也还是过于残忍……无论是对它自己,还是对斯科特。
他不止一次地听娜里亚叹息着抱怨当初被艾伦带回家的伊斯如何把大半的时间用来等待那个扔下了他一去不回的“哥哥”,也看到过重逢之后又一次失去斯科特的踪迹时伊斯的失魂落魄。他们已经不是第一天知道斯科特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伊斯却从来不愿去深究,而埃德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他还活着……那就够了。
如果瓦拉能死而复生,他也同样什么都可以不问,什么都可以不要。
谁也不能否认伊斯和斯科特之间名为兄弟却更像父子的亲情,但这一次,斯科特所做的,大概彻底出了它能接受的。
他再一次偷偷地看向斯科特,却不忍责备。
从伊斯扔下那句话离开之后,斯科特一直犹如被冰龙的吐息冻结一般站在那里。埃德几乎听不到他的呼吸……却不敢伸手去碰他,甚至不敢叫他一声,似乎唯恐那会让眼前的人瞬间破碎成千百碎片,散落一地。
他无法想象此刻斯科特是什么感觉……如果是他,大概也宁可自己从不曾复活。那样,至少有人……有一条龙会永远怀念着他。
“……大人?”
头顶上有人犹犹豫豫地开口叫着,语气中满是惊惶与不安,“圣者大人?”
那一声呼唤像是重新将生命注入了斯科特体内。他的身体微微一震,很快便抬头回答:“我在这里……不用担心。”
他的声音平静而沉稳,像是什么都没有生过。那让埃德不自觉地心生敬意——反正他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
“斯科特……”他小声叫道。卍`
斯科特猛地回头,像是刚刚才意识到他还在这里。
“你没事吧?”他问。
埃德用力点头:“我没事。”
“我得去……看看有多少人受了伤。”斯科特说,神色平静,眼神空茫,声音里有一种奇怪的迟疑,像是思绪断成了一片片。难以连接。
“也许你可以帮帮忙?”他心不在焉地问着,又突然反应过来,“啊……抱歉,我忘了……”
“我可以的!”埃德冲口道。“……至少包扎伤口我还是会的。”
斯科特冲他出挤出一丝笑容,带着他回到了上一层。
这个古老的要塞大概再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它从上至下被砸出个大坑,剩余的地方似乎也不怎么稳固。幸运的是,冰龙破坏的地方靠近东北方,而那个位置并不是人们晚上休息的地方。受伤的人虽多,却并没有几个是致命的伤害,多半只是骨折和擦伤。
埃德尽可能地帮忙——虽然很多人看他的眼神里带着猜疑。毕竟,他是和伊斯一起出现的。
但埃德现在顾不上在意这个。
他不停地望向斯科特。那个男人看起来像是真的完全恢复了平静,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一切——治疗,寻找失踪的人,离开危险的地方,派人清理物资……
生活在卡斯丹森林里的安克坦恩人习惯露营。人们很快在要塞之外安置下来,不安的低语声却始终没有停息。
看着斯科特独自走回要塞时,埃德匆匆跟了过去。一声不响地紧随在他身后。
“……就算我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也不打算放过我吧?”斯科特苦笑着回头问道。
“……到底生了什么事?”埃德小声问道,“你真的……打算就这么让它离开了吗?”
“我想你知道生了什么事。?§◎ ”斯科特的回答平静又疲惫,“你们正是为此而来,不是吗?”
埃德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我知道它迟早会泄露出去。”斯科特轻声说,“我只是以为……”
他摇了摇头,身体微微摇晃,似乎想要靠在墙上,却又立刻站直。
“……他一直问‘她在哪里’……那是指他母亲的骨骸?”埃德问道。
那并不怎么难猜。能让伊斯在意的女人并不多……而他们曾一起潜入冰湖。确认安克拉玛拉斯的骨骸已经被人盗走。
当时似乎谁都以为是莉迪亚……除了肖恩?弗雷切。埃德不由得想知道肖恩是否猜出了那是斯科特。
“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啊……”埃德喃喃低语。他也算是跟死灵法师“合作”过,却依然无法理解这样的行为——盗走伊斯的母亲的尸体……然后让一个死灵法师来操纵她吗?
“做我不得不做的事。”斯科特回答。
——这样的回答实在令人厌恶。
“那有如此重要,重要到连失去伊斯也是值得的吗?”埃德的声音里有了隐约的怒意,“你甚至连一句解释也没有给他!”
“‘解释’又有什么意义?”斯科特避开了前一个问题。“我所做的事,对他而言无论有什么理由都是不可原谅的。”
埃德闭上双唇,再也无话可说——那的确不可原谅。哪怕对他们来说安克拉玛拉斯只是一条龙,利用龙的尸体做各种试验和魔法物品谁都觉得理所应当……但那是伊斯的母亲。
如果有人这样亵渎瓦拉的尸体,他拼尽一切也会让对方死无全尸。
“……所以,你真的就打算这样了?”他不甘心地追问着。“即使它从此变成你的敌人也无所谓吗?”
“它不会。”斯科特叹息着回答,“我不会把它当成敌人,所以它也不会是我的敌人——我只担心他会被人利用。今晚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你跟我一样清楚有多少人觊觎着他的力量。”
埃德保持着沉默。
他的确知道……至少莉迪亚就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埃德……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斯科特看向埃德,“我需要你找到他,看着他……他不会再听我的,但他或许还会听你的。”
“……我会的。”埃德回答,“但不是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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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龙又一次落在远志谷开满蓝色穗状小花的草地上。
它没有像平常一样开口大叫那个慢吞吞的老法师,也没有直接闯进木屋,而是站在溪水边,长久地凝视着水中的倒影。
“……你这样频繁地一次又一次出现,会让我误以为你迫不及待地想要履行自己的承诺。”
因格利斯晃晃悠悠地踱到它身边,像它一样凝视着水中晃动不停的、破碎的影子。
“我需要你的帮助。”冰龙说,声音低沉。
老法师抬头看了它一眼。
“……你有些不一样了。”他说。
“更好,还是更糟呢?”冰龙淡然回应。
“那要看从什么角度来看了。”老法师说。
但冰龙对他的任何角度显然都不感兴趣。
“我需要你的帮助。”它平静地重复,“当然,我会给你对等的回报。”
老法师沉默片刻,耸了耸肩。
“当然……我总是乐于与像你这样强大且信守承诺的生物做些交易的。你需要我的知识,还是力量?”
“我身上被施加了某种魔法。”冰龙回答,“不确定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何种形式。那让我……无论我飞到何处,施法者都能掌握我的行踪,我需要你解除它。”
那并不是多么过分的要求,对因格利斯来说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却意外地花费了他相当长的时间。
“……我确信你并没有被施加任何法术。”最后他说。
冰龙安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我也确信我的确是因格利斯?奈夫。”老人眯起眼笑了起来,“你可以让穆德来确认这个,我创造了他,它对我的辨认不需要依靠容易改变的外形。”
“如果不能确定你是谁,我不会让你在我身上戳来戳去。”冰龙说,有短暂的一瞬间像是变回了之前那个容易被激怒,却也更有活力的生物,“可他知道我在哪儿,随时随地……他甚至能在任何地方对我说话,声音清晰得就像在我耳边。”
“……我猜你说的那位施法者是斯科特,你的……‘兄弟’。”因格利斯说。
冰龙没有否认。
“这么一来倒能解释……”老法师缓缓地点着头,“他并没有对你施法。如果艾伦?卡沃对我说的是实话——哦,那当然是实话。你的诞生是依靠他的生命之力,那像是另一种血缘……如果斯科特找到利用这种联系的方法,只要你还活着,这个‘法术’就不可能解除。”
“……但你有别的办法。”冰龙平静地指出。
“哦,当然是有的。”因格利斯承认,“我可以用一个法术来干扰这种联系……但老实说,我不确定那对你会不会有其他影响。”
“我接受。”冰龙回答得毫不犹豫。
因格利斯反而迟疑了许久。
“那是一种难得的联系,小龙。”他轻声说,“有些东西你一旦抛弃,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并不是先抛弃它的那一个。”冰龙垂下头,直视着他的双眼,“做你该做的,法师……以及,别再叫我‘小龙’。”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