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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7章 北城

这位年轻的圣者在鲁特格尔的贵族之中其实并没有多少影响,最相信他的茉伊拉也不会来,但安克坦恩的国王是他的朋友,矮人之王是他的朋友,精灵王虽未前来,派来的使者却也自称是他的朋友,**师塔新的领导者是他的朋友,新任的安都赫的大祭司和黎明女神若拉的大祭司跟他的关系也都很不错……

“欢迎!”

维萨城的城主带着十二万分的真心开口。

他很想让埃德干脆住进自己家中,但埃德更想待在船上。

这条船,现在可藏了不少暂时不能被发现的东西。

“也不过只隔一个码头!”他安慰两个月不见就憔悴了许多的城主大人,“您在自己家窗口挥挥手我都能看到!”

阿伊尔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么,”他说,“如您所愿。”

需要的时候,他可真是会在窗口挥旗子的!

.

“所以,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

戴夫德·莱威难以置信地问道。

北风在门外呼啸,比往年更早被白雪覆盖的大地上,这座位于希德尼盆地的神殿更显凄清。为数不多信徒聚在炉火熊熊的大厅里,怔怔发呆或喃喃自语,再多的热情都冻结在多少火盆都无法驱散的寒意之中。

如果里塞克在这里,或许会小心翼翼地要求施下魔法的屏障,让这些信徒至少不至于受冻——那个大概已经死去的“圣骑士”,总怀着这样一些无用的仁慈。但现在,莱威可顾不上他们,科帕斯更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

已经被称为大祭司的男人坐在犹如王座般精美的椅子上,微薄的阳光从他左侧高墙上的窗外透过来,正落在他身上,本是带着神圣意味的一幕,却因为他诡异的姿势,连阳光都显得惨白阴冷。

科帕斯其实坐得极其端正——太过端正,像刻在椅子上的雕像,却没有能撑起那份端正的气势。他的两颊都垮了下去,松弛的皮肤堆叠出深深的皱纹,一双微凸的眼睛里,眼珠像是滴在白纸上的墨,黑而无光,甚至微微颤动着,仿佛要从眼白里流出来。

莱威恍惚记得科帕斯的眼睛原本并不是这样的黑……他记得这个男人在还被称为无名的“牧师”的时候,也曾身姿挺拔,沉稳而威严,让人只看上一眼,便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而不是现在这样,连强烈一点的阳光都无法承受的……怪物。

得到了强大的力量,却把自己弄成这幅见不得人的模样,到底图什么?真正的强大,并不是个人的力量,而是能握在手中的权力啊。

但此时此刻,莱威不得不藏好心中的轻蔑。在斯科特踪迹全无,科帕斯整日缩在黑暗中的时候,他已经掌握了许多势力,可现在,还不是跟科帕斯反目的时候。

“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时机。”他试图说服科帕斯,“我们在维萨城的人一直隐藏得很好,而现在,那座城里,哪怕随便往窗外泼一盆水,都能淋到几个执掌一方的人。当他们这样大张旗鼓地举行什么会谈的时候,我们却只是缩在这里不动吗?”

“那么,”科帕斯掀了掀眼皮,反问他:“我们要去干什么?证明我们就是让他们如临大敌的……那个‘敌’吗?”

莱威稍稍被噎了一下。博雷纳·德朱里,那个越来越嚣张的家伙极其狡猾,尽管他们分明已经撕破了脸,博雷纳对外放出去的消息里半个字没提到“耐瑟斯”,他声称只是一伙“藏在黑暗里的敌人”试图破坏安克坦恩难得的和平与安宁,而他,一个勤奋又谦逊的国王,有幸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包括寇米特领导下的那群天知道信什么但仍自称为耐瑟斯的信徒的战士,一群在圆月升起后突然拥有了奇怪的力量,被称为“私语者”的人,银牙矮人,还有雇佣兵“夜鹰”,一个水神的圣者,一条强大的冰龙,甚至一群被“感化”的野蛮人,等等,等等。

国王陛下的威望日益高涨,连原本并不怎么服气的领主们都偃旗息鼓,再不那么容易被挑拨。

这样的挫败让莱威难以接受。他背叛了安都赫……他放弃了原本触手可及的位置,想要得到的可不是这样的灰头土脸。

“至少,”他说,“该让所有人了解吾神的伟力……我听说所有的神殿都派出了代表前往维萨城,难道我们不该在其中,拥有一席之地吗?”

科帕斯连眼皮都懒得掀了。

他知道莱威想争些什么,可那根本毫无意义。他们之前引起的混乱,是因为削弱屏障,打开通道,需要大量的祭品,然而斯科特用自己的方法解决了问题;他们同时也希望能破坏尼娥和安都赫,这两个在这片大陆上势力最强的神殿的影响力,让耐瑟斯的信徒能得到更快的发展,这个倒勉强算是做到了——如果斯科特没有突然发了疯,随手弄死了曼西尼和那位太后的妹妹,行事再也不受控制的话,他们原本可以发展得更好。

但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他甚至都没想杀死博雷纳,上一次随手抛给莱威这个任务,不过是不想看他在自己眼前蹦跶。成功或失败,他都毫不在意。

那些看不清事实的人,所有的挣扎都是无用的努力。当耐瑟斯最终降临于这个世界,它无法抵挡的力量能轻而易举地征服一切。倘若它不能……另一位也必然可以。

他曾全心侍奉的神明,将所有的关注,给了一个根本不信他,甚至心心念念只想毁灭他的人,那么,也该能接受自己选择的结果。

如今真正该做的,是保证自己能够屹立在最后的棋局之上,而不是惦记着维萨城里那可笑的“一席之地”。

他抬手,懒懒地挥了挥手指,像挥掉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他说,“只要不堕吾神之名。”

他可不想用这种方式,重新赢回神明的关注。

.

有人野心勃勃地想着要如何大显神威时,埃德正在觥筹交错的晚宴上笑到脸痛。

维萨城里最近天天都有各种宴会——毕竟每天都有新的客人到达。安克坦恩的国王豪爽地自己掏钱,邀请所有客人来参加为迎接他最好的朋友埃德·辛格尔而设的晚宴,倒是让有些捉襟见肘的阿伊尔省下了一大笔。

正确地说,还赚了一大笔。而将来——如果他们还有将来的话——或许还能赚上更多。

曾经对这位挂着“弑君者”“私生子”等等名号的国王颇有些看不上的城主,在晚宴上对着埃德赞不绝口,称博雷纳是他所知的安克坦恩国王之中最慷慨和睿智的一个,让埃德再一次充分认识到了金钱的魅力。

这种场合伊斯根本不想出现。娜里亚也必然毫无兴趣,却还是换上了漂亮的长裙,跟埃德一起笑到脸痛。

“你其实用不着……”

笑来笑去的间隙里,埃德低声告诉娜里亚,满足又愧疚。

他并不需要娜里亚为他改变什么。

然而娜里亚只是冲他翻了个白眼——再漂亮的裙子也不能阻止她翻白眼。

“又不是为了你!”她说。

至少不全是。

连这样的口是心非,埃德也喜欢得不行。

但有些事,是现在的娜里亚还做不到的。她没法儿像埃德那样跟所有人都能谈笑风生,尤其是当话题她毫无兴趣,而对方还端着一张比她还假的笑脸,不动声色地把她从头发丝儿打量到脚尖的时候。

“你完全可以照样打量回去,”克里琴斯·康斯塔姆,博雷纳的妻子,安克坦恩的王后,抱着自己的小女儿这样教她,“如果有什么能看得过眼的,真真假假地夸一夸也没什么所谓,说不定还能聊起来,如果实在没有,你就这样——”

她微微侧脸,垂下眼皮,从眼角似看非看地斜出去一眼。

娜里亚差点笑出声来。

她喜欢克里琴斯。这位不像王后的王后跟她一样,在人群之中格格不入,却处之泰然,并不太过努力去融入,也不会刻意去轻视。

“说到底,也不过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嘛。”她说。

克里琴斯并不能算什么美人,最多也只能夸一声“五官端正”。但她有一双大而有神的黑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像是能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她才一岁多的女儿完全继承了这双眼睛,乌溜溜的眼珠像黑色的宝石,一直精神十足地扭来扭去,想要蹦下来自己走路。

她刚会走,对此充满了热情。娜里亚真的很想让娜娜学习一下,那条小龙已经越来越懒,不止懒得飞,在发现“不会说话”似乎更惹人怜爱后,它连话都懒得说了。

最初见面的时候,它可还说过她“香香的”呢!

埃德和博雷纳就站在一边,声音压得比她们还低,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脸上都带着……似乎有点欠揍的笑意,直到脸色微变的奎林·阿伊尔,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消息。

戴夫德·莱威,作为耐瑟斯神殿的高阶牧师,向发起者弗里德里克二世,寄出了十分正式的信函,希望能参加维萨城的会谈。

小国王完全懵掉了。他好不容易才弄清楚他们要对付的是谁,如今这“敌人诚心诚意地要求参加讨伐自己的会谈”,到底又是什么情况?

老卡洛斯公爵立刻就让随行的圣职者把消息传到了维萨城,让阿伊尔提高警惕,因为戴夫德·莱威显然不会在乎他们同意还是不同意。

“有些人的脑子,长得真是……不可思议。”

从自己的渠道确定这件事里并没有什么误传,博雷纳发出这样的评价。

“所以他是来示威?”阿伊尔只能想到这个。

“有什么意义?”埃德没法理解这“不可思议的脑子”里钻出来的念头:“偷偷摸摸想破坏点什么也就罢了,这样大摇大摆的……他是觉得展示一下他的神明的力量,我们就会放弃一切抵抗?还是想现在就开战?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

“多半是前者。”博雷纳说,“听起来有点可笑,但未必没用。圣职者们有自己的坚持,都有人背叛了各自的神明,法师之中更有不少摇摆不定。而普通的领主,大多数并不清楚那些到处出现的裂缝,这个世界所面对的危机,到底因何而来……何况中间还有恶魔的影子,而耐瑟斯的信徒们做的许多事,只要他们咬死不认,我们也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让他们立刻就身败名裂。如果莱威能让那些领主相信,唯有耐瑟斯能够解决这场危机,甚至能让他们得到更多的利益,他们大概并不介意多信……或改信一个神。但是……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莱威?他是觉得我们摁不死他,还是觉得一个背叛了安都赫的高阶牧师特别容易得到信任?哪怕科帕斯也比他更有说服力吧!难道他能在必要的时候召唤斯科特,让他直接一把火烧了维萨城吗?”

阿伊尔的脸有点发白。他是见识过斯科特的力量的,而如今他所听说的斯科特则更为可怕——他的确有一把火烧掉整个维萨城的能力。

“……斯科特不会做这种事的!”反应过来的埃德连连解释,“而且他怎么可能听莱威支使!别听这家伙随口胡诌!他最喜欢编故事啦!”

阿伊尔心情复杂地看他一眼——看来埃德跟这位爱编故事的国王陛下,的确是很好的朋友。

“那么,”他问,“要让这位莱威大人……进入维萨城吗?”

他当然不愿意。但即使是敌方派来的使者,也没有不让人家说话的道理,何况对方还摆出了“我并不是敌人”的姿态。

“要我说的话,当然不。”博雷纳并不想跟敌人讲这种道理,“我会在表面上表示热烈的欢迎,给他准备好向阳的房间,欢迎的宴会……然后暗地里把他摁死在路上,再对这样的意外表示极度的震惊和深深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