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正阳,我就是希望你能拿出一点儿不一样的东西来,人云亦云那就没什么意思了。”康广量摩挲着额头,顺带又搓揉了一下下颌,“蒲池和巫陵两个地区的情况我大略知晓,我担任发计委主任之后去过两地,但实事求是的说,蜻蜓点水,浅尝辄止,所以我很希望你的调研能拿出更具有说服力的东西,你的建议更具有可操作性。”
对于被康广量这种老狐狸套上沙正阳也早就有心理准备。
康广量虽然担任发计委主任一年了,但是沙正阳感觉得到他对发计委内部的控制驾驭能力还不够,否则当初也不会想要推段非担任副主任。
只不过段非碰上了自己折戟沉沙,估计康广量心里一样不好受,只不过作为一把手看问题的角度和心胸都要比段非强得多,所以很快就调整了策略,把自己拉过去助他一臂之力。
当然,对沙正阳来说,能够成为康广量手中的一柄利器,他并不拒绝,这柄利器是用来开展工作的,如果哪个人要把自己在工作上取得的成绩视为对他们的冲击和突破,那只能说明这些人的出发点和心态就偏了,就有问题。
沙正阳对自己到发计委来的定位很准确,就是力所能及的做事,做实事,在发计委能够做一些在企业在地方上难以做成的事情,康广量应该是觉察到了这一点,才会如此积极的促成。
现在在这一点上康广量和自己取得了一致,他在后面给予自己全力支持,自己在前面冲锋陷阵,沙正阳知道自己可能会遭遇一些闲言碎语的困扰,也可能会遭遇一些或明或暗的牵制和抵触,但他不在意。
在哪里做事都免不了这种情形,一个单位里免不了会有一些安于现状不想做事,却还见不得别人做事,认为别人做事会把自己显得平庸懒散的人,这类人的多寡会因为各个部门单位的风气和一把手的能力而不同。
就目前来看,康广量这一年多取得的成效不太好,所以要等到自己这条鲶鱼来了,看看能不能这塘水里的鱼活跃起来。
康广量有他的很多想法,沙正阳管不了那么多,他现在就是想做点儿实实在在的事情。
时不我待,他希望在每一个岗位上,在每一个时间段上都能做出一些铭刻在心的事情。
在长河集团他做成了出海战略和沿江零售布局战略,哈萨克斯坦的阿克纠宾项目现在已经入了丰收节段,肯基亚克油田和让纳诺尔两个油田的开发已经进入正轨,哈国方面的职工和长河集团派去的管理团队人员在经历了一年的磨合之后开始逐步融洽,这是最让集团内部感到欣慰的。
同时这边和俄罗斯关于奥尔斯克炼油厂的项目收购也进入了实质性的议价阶段了,其背后的实际控制人霍多尔科夫斯基已经基本上同意了长河集团收购该项目,在具体价格上和付款方式上也已经敲定,沙正阳已经和晁汉忠多次交代,务必抢在自己确定好的时间节点上完成交割,这样通过大贷款所获卢布进行交易,最后当卢布汇率暴跌之后,集团可以获得极大的收益。
不过沙正阳估计即便是如此,以俄罗斯人的性格最后肯定还会要在这个问题上扯皮,但是总归要让长河集团获得一部分收益。
这边关于奥尔斯克炼油厂项目收购进入尾声时,那边和哈国能源矿产部的谈判也在进行,一旦项目交割,长河集团将把部分股权转让给哈国国家石油公司,而哈国方面则会以乌津油田项目和里海沿岸的勘探权作为对价交换,同时也会批准肯基亚克到阿特劳的输油管线建设。
总而言之,沙正阳觉得自己在长河集团呆这一年多时间没白呆,值得,光是阿克纠宾项目和后续的这一系列项目就能为长河集团未来带来起码二十年的稳定收益,这还不是从国内博弈而来,而是从国外获得收益,千值万值!
现在到了发计委,他没别的想法,无论干两年也好,三年也好,他就得干点儿实实在在的事情出来,如果说在长河集团干的事情是于国有利,那么在发计委他就想干点儿于民有利的事情,这一次蒲池和巫陵地区的产业发展就是一个开端。
康广量想如何,他不管,只要能让自己干成事情,他就愿意去干。
沙正阳一气呵成,把自己这十天来的调研情况做了一个汇报,重点就卫池和宝岭两县以及和两县相似的几个县经济状况,财政收入,农民收入状况都做了详细讲解,然后这才有针对性的谈到了自己对这几个县产业结构上的一些设想。
这一讲足足一个多小时,康广量基本上没有插言,而只是倾听和记录。
“基本上就这些了,总而言之,蒲池和巫陵这两个地区,我感觉如果把我们汉川省比作一个人,汉都无疑是大脑兼心脏,涪岗、昭阳可以算是双手双臂,宛州、通河可以算是双腿,而武阳、秦都则可以算是胸背,可蒲池和巫陵就是我们腹下的软肋,虚弱不堪,但是你要让它们强壮起来,竟然一时间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康广量手指拨弄着的2b铅笔在指间翻来覆去,这是他的一个习惯,认真思考时就会有此动作。
“无从下手?但是我感觉你对这两个地区的产业结构和未来前景分析还是很精辟到位啊。”康广量脸上露出一抹疑惑之色,“巫陵的茶产业、中药材种植,还有农业多种经营来作为农民增收致富的一条有效途径,你的阐述有理有据,我都听得怦然心动;蒲池的情况和巫陵有相似的地方,它石材资源很丰富,可以考虑大力发展建材产业,另外相比于巫陵,其平坝地区更为集中,那么一些劳动密集型产业,我觉得还是可以培育的,比如家具制造等等,……”
康广量能当涪岗市高官和发计委主任,没有几刷子不可能,所以沙正阳的阐述他很快就能梳理清楚,提出自己的观点,“你提到的一点很重要,那就是其独特的生态山水资源,是其他地区难以复制和媲美的,怎么来培育发展,值得探讨,这不也是一条路径么?”
“主任说得是。”沙正阳也顺着康广量的话头走,“总的来说,要想在这两个以前几乎没有多少产业基础且本身条件也不好的地区走工业化的道路客观困难很多,我真的没多少信心。”
“没信心?正阳,这可不符合你的性格。”康广量摇头,“我承认你说巫陵和蒲池要想赶上涪岗和昭阳不现实,但是我们可以对标巴原、安襄这类地区嘛,而且工业这一块,我们也不要贪大求全,择其一二着力培育,我觉得还是有希望的,比如巫陵的食品产业和医药产业,蒲池的建材产业,只是……”
沙正阳心中暗笑,他一直不挑明,就是要等康广量自己琢磨出其中味道来,是啊,要培育这些产业不是毫无希望,但是现在这些产业不可能由政府来投资建设了,只能是通过招商引资,问题是蒲池和巫陵的现状,招商引资能行么?
从汉都到蒲池都需要四个多五个小时的山路,这还是要天气好的情况下,巫陵需要七八个小时,基础设施建设严重滞后,虽然蒲池几个县市有一些石材、石灰石资源,但开采所需的交通条件却不具备,蒲池地处白江中游,也算是一个水陆码头,可通三百吨的船舶,可要以这样的条件来招商引资,难度可想而知。
康广量皱起了眉头,最大的问题也是最无法解决的问题,他不会想不到只不过先前被沙正阳花团簇锦的描述所短暂的遮掩了,难怪沙正阳长吁短叹,很显然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交通瓶颈是个无法回避的超级难题。
目光落在沙正阳沉静的脸上,康广量心中微微一动,“正阳,看来你也早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了,交通,嗯,怎么来解决?”
“是啊,先前主任你说的产业培育也好,招商引资也好,我自信还是有些底气的,我在宛州也抓过这方面工作,可是蒲池和巫陵的问题就在于它们没有能和宛州匹敌的交通条件,这是个死结,解不开这个死结,其他都无解,或者说意义都不大,只能算是小打小闹,恐怕很难让人满意。”
沙正阳语气中正平和,如同在和康广量商量一件最平常的工作。
康广量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压力,但同时又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是对方就是早就把这一切设计好了,等待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进来,难道这还是什么圈套不成?
康广量并不担心沙正阳看出一些什么来,这没什么,可沙正阳把这项工作用这种方式来把自己与他捆绑起来,特别是在这个问题上捆绑,意图何在?
没人会做无意义的事情,沙正阳更不会,所以康广量要看明白,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