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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望远 下

夏曰骄阳下,千名骑士护卫着十余辆马车,正在通向帝国南方的大道上行进。正中的马车豪华宽大,由四匹良马才能拉动,马车车厢上镶嵌着神圣教会的徽章。这辆马车在德罗帝国中几乎人尽皆知,因为这是神圣教会教皇罗格专用的马车。

罗格安坐在马车中,正看着手中的讲稿。他即将在南方前线为德罗帝国的战士与当地的平民布道,招募新的信徒,手中的这篇东西就是手下的神职人员替他撰写的布道词。

通向南方的道路并不平坦。因为此时在这片广阔的区域中,双方的骑兵都在纵横来去,试图捕捉战机。在双方动辄数千名的骑兵队面前,这千名骑士的护卫力量,其实十分单薄。

罗格忽然放下手中的讲稿,敲了敲车窗。片刻之后,紫荆蝴蝶那清秀的面孔就出现在车窗前,问道:“罗格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罗格道:“有一支骑兵正高速向我们冲来,大概距离我们有十公里左右。”

紫荆蝴蝶领命而去。悠长的军号旋即响起,千名骑士有一半下马。他们提起巨盾,高高竖起长枪,将十余辆马车团团卫护在中央。另一半的骑士则取过背后的折叠手弩,迅速装填好弩箭。

马车中,罗格已经看完了讲稿,他又取出一本魔法书,细细地阅读起来。

此时大地上已经传来隐隐的颤动,显然来袭的敌军绝对不是小数目。转眼之间,一名骑士的身影就出现在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岗上.

他背向着骄阳,纵马横枪,立于山岗之上,遥望着罗格的车队。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姿势,即让人感觉到无边威严油然而生!

此时轰雷般的蹄声才传到车队这边,随即一个又一个骑士出现在山岗上,在为首那位骑士的身后列成整齐的战阵。

这队骑士显得有些奇怪,他们的盔甲制式并不十分统一,用的武器也参差不齐,看上去就像是一支杂牌部队。可是当几千名骑士都登上山岗顶部、列成整齐的冲击战阵时,杀气骤然冲天而起,竟惊得罗格车队这边一些战马纷纷人立!

恰在此时,马车的车窗拉开,罗格的脸在车窗后露出,正好迎上了山岭上为首那骑士的目光。当车窗打开的一刹那,远方滚滚而来的杀气忽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罗格大人,敌人看起来不好对付,我们是不是让冰雪法师们下车,做好战斗准备?”紫荆蝴蝶纵马到车旁,请示道。

罗格恍如未闻,只是望着那名骑士。

山岗上,一位骑士纵马到为首的骑士身旁,向他道:“凯特大人,看来我们逮到了一条难得一见的大鱼!弟兄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冲锋吧!”

“冲锋?老莱恩,你是不是经历了六十五场大战而未死,所以觉得活得有些太长了?”凯特哼了一声,才又接道:“这一次,我只是想来看看他而已。这条难得一见的大鱼……就留给罗歇里奥元帅去吃吧,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吃得下。撤军!”

看着山岗上的骑士们滚滚离去,罗格这才收回了目光,微微一笑,向紫荆蝴蝶道:“你觉得那个人和他的骑士团怎么样?”

“非常的……可怕。”紫荆蝴蝶斟酌了半天,才找到了合适的用词。

“很好,我们的冰殿武士,就向这个方向发展好了。”

“是,罗格大人!”紫荆蝴蝶的回答简短利落,听起来较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罗格知道,她的确是变了。自改任冰殿武士统领以来,紫荆蝴蝶一改往曰没曰没夜、兢兢业业的工作方式,转为把本职工作干得滴水不漏就算完事大吉。这当中的漫不经心之处,精明如罗格又怎会觉察不到?只是他知道紫荆蝴蝶的心结在什么地方,因此也就由得她去了。

让罗格略感欣慰的是,经此一事后,虽然他与埃特之间已经产生深深的隔阂,不过埃特也由此成熟了许多,变得沉稳起来。此时他虽也在阵前看到了凯特,不过有如完全没有看到一样,没有任何异常表现,让罗格十分满意。

当罗格再次踏上南方大地时,当年的故人们也会一一相见。只是年华易逝,转眼间已经是物是人非。这次战场相见,罗格和凯特都只是想看看久已不见的故人。可是下次相会时,他们究竟是敌是友呢?罗格不知道,想必凯特也不知道。

“继续上路吧!”罗格吩咐完,就此关了车窗。路还很长,前面想必不会太平。

在静静的绵延丘陵间行进的车队显得极为醒目。千名骑士的护卫力量不大不小,足以吓退小股的敌军,又刚好可以成为大队游击骑兵的盘中美味。

车队忽然停下了。在远方的山岭上,出现了大队大队的骑士。遥遥望去,可见那十余面飘扬的黑色战旗上,都有着诡异的上半身为妖艳女人,下半身为恐怖蜘蛛躯干的图案。

在如今的德罗帝国,这面战旗已经人尽皆知。那即是冈萨雷斯率领的人面蜘蛛骑士团。

这一次不待罗格吩咐,千名冰殿武士就全部下马,持盾举枪,静静地等候着敌人的冲锋。冰殿武士并不是职业的骑士,因此在被这种正规骑士团接近到如此距离后,逃是肯定逃不掉的。

在山岭上,冈萨雷斯摘下头盔,微眯着双眼,打量着远处的车队。他一脸络腮胡子,棕黑色的长发在微风中飘扬,看上去粗豪而威武。而他带兵的风格也是如此,有若飓风,往往开阵就是狂冲狠杀,战定之后立即远走高飞。

“冈萨雷斯大人!从徽章上来看,那是神圣教会教皇罗格的车队!真是不可思议,他竟然敢出现在这种地方,而且只带一千名护卫!大人,我们的人数是他们的四倍,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冲锋吧!”冈萨雷斯身后的副官急不可奈地道。

冈萨雷斯抬起了手,止住了副官的话,缓缓地道:“从他们过来的路线来看,一定已经与狮牙军团碰过面了。可是你从他们身上看得出战斗过的迹象吗?”

“的确没有!我曾经听闻,狮牙军团统领凯特将军和神圣教会教皇罗格以前有旧交,这一次会不会是凯特大人有意循私放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捉到教皇罗格之后,还可以再立一功!”

冈萨雷斯哼了一声,道:“你以为那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凯特会如此看重旧情吗?像他那种曾经天天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会对危险产生天然的直觉。他放过这条大鱼只可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根本吞不下!凯特吞不下的鱼,你觉得我们有可能吞得下吗?”

那副官仍然有些不死心,毕竟这条鱼实在是太大了,捉到了罗格,何止是大功一件?于是他犹自道:“大人,这或许是罗格在故弄玄虚。无论如何我们也应该冲击一下他们的战阵,试试虚实也好。”

冈萨雷斯戴上了头盔,一挥手,道:“不必多说了,撤军!”

马车中的罗格合上了魔法书,暗忖道:“看来安妮的这个哥哥很有眼光啊!”

只是路上的麻烦并未到头。第二天清晨时分,第三只巴伐利亚公国的游猎骑兵又出现在大道的尽头。

这支骑兵的首领遥望远方的车队,也有些犹豫不决。他与狮牙军团一样,都隶属于巴伐利亚公国南方军团。他知道狮牙军团的狩猎区域,也在疑惑何以凯特竟然会放过已然到口的美味。但他最终没有抵制住巨大的诱惑,悍然率领三千轻骑兵向罗格的车队发起了冲锋。

这队游猎骑兵战术颇为高明,他们知道持着重盾长枪的对手非常不好对付,因此准备环绕着车队奔驰,以寻找对手的破绽。只是他们冲在最前的骑士刚刚拉近车队时,突然之间,一道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

马上的骑士尚不觉得如何,可是正在全力冲刺之中的战马总先承受不住这阵威压,全都人立而起!骑士们猝不及防,一片惨叫声中,纷纷从马上飞出,重重地摔在地上。在如此高速的奔马上摔下,他们训练再精,也难逃筋断骨折之运。转眼之间,狩猎骑士的冲锋队形就一片大乱,而后面的骑兵收不住战马,纷纷从前方坠地的战友身上践踏而过。在他们面前似乎有一片无形的区域,只要进入到这片区域之中,战马就会受惊而起,不顾一切地试图逃离这片区域。

罗格车队这边早有准备。所有冰殿武士已经全部下马,战马虽有受惊迹象,但被主人勒住,只是不安地踏动四蹄而已。

那一大片无形威压存在的区域似是会移动一样,迅速追上了已发觉有异,试图避开这诡异区域的狩猎骑兵们。这些骑兵一时之间只能竭尽全力地控制住胯下受惊的战马,哪还能够向罗格的车队发起冲锋?

就在此时,车队中十余马车的车门大开,涌出了几十位法师,在一波大范围的攻击魔法掷在这批狩猎骑兵头上之后,已换上圆盾战斧的冰殿武士们大喝一声,向乱成一团的狩猎骑兵们发起冲锋!

战斗很快就已结束。

狩猎骑兵们扔下了千余具尸体,仓皇逃走。这些死伤者中,有半数是死在自己人的马蹄之下。至于罗格一方,仅有十数名冰殿武士受了些轻伤而已。

如此辉煌战绩,其实应该归功于那始终隐藏于幕后的地底侏儒。别说格利高里的藏匿本领远远超越了圣域杀手,就是它公然站在那里不动,估计也不会有几个全速冲锋中的骑士会注意到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东西。然而格利高里的龙威可是货真价实,在将龙威降到最低之后,覆盖的范围就大为扩展,地底侏儒身周数百米内都成了龙威的覆盖范围。淡淡的龙威不足以吓倒意志坚定的骑士,可是战马就不同了。与生俱来的本能使得它们感应到哪怕一丁点格利高里的气息,就会恐惧到疯狂。

地底侏儒悄然离去。

充当幕后黑手的愉悦感已经充斥了它的全身,而且这次干得漂亮,回去后说不定还能得到威娜主人的奖励。就算主人不奖励它,现在主人的主人本领已今非昔比,想必也是能从他身上弄出点好处来的。

简单打扫过战场之后,车队又已起行。这一回罗格的车队再未遇到过新的袭击,当抵达目的地时,罗格手中的那本魔法书刚好翻到最后一页。

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华一泻而下,给这片南方大地抹上了一层银灰。

在一处瀑布前,安德罗妮立于水潭中的一块巨石上,看着垂瀑轰然落入下方的水潭。在她身边,立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他胡须修剪得极为整齐,优雅中带着邪异。

“安妮,回到我们身边吧!父亲现在很需要你。”那男子道。

安德罗妮怔怔地看着流瀑,许久才道:“你们需要的不过是我手中的剑,虽然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可是……我不想回去。”

那男子叹息一声,悠悠地道:“安妮,就算父亲和我们很看重权位,但血脉上的联系是磨灭不了的啊!你会来找我,恐怕是被他们伤了心吧?唉,也罢,你从小就非常固执,就算你不想回来也不要紧。有些话我本来是不应该说的,但我是你的哥哥,不能眼看着你走向毁灭。这场战争,你们根本赢不了的!如果你不愿意回到我们的身边,那就立刻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等战争结束后,再回家族来吧。”

安德罗妮没有转头,只是轻轻一叹。

那男子看了看蓝月的位置,道:“时间不早,我该回军营去了。你记住我的话吧。”

他走出几步,终于忍不住回头,长叹一声,道:“安妮……其实我们并不缺少你手中的这一把剑。”

安德罗妮身体轻轻一颤,但终于忍住,没有回头。她心中只是想着:“可是我……我无法离开啊!”

蓝月在夜空中悄悄地移动着,转眼间就要落入远方隐隐的群山中。

一阵微风在安德罗妮背后掠过,风停后,她身后又多了一个身影。

安德罗妮头也不回,冷冷地道:“罗格,你来干什么!你是不是在我身上下了魔法标记,所以才找到这里来的?”

罗格淡淡地道:“要找到你,只要用心就够了。像我这样善良的人,怎么可能会在你身上下魔法标记呢?”

安德罗妮啐了一口,道:“你善良?那才见鬼了!你找我有什么事,直接说吧!想我回去是不可能的。”

“我们曾经打过一个赌,我这次来,就是准备把这个赌约进行下去的。”

安德罗妮这才想起,她的确和罗格约定过决斗,而她若输了的话就要任罗格处置。她冷冷一笑,提剑而起,道:“很好!不过我最近下手比较重,你自己小心了!”

罗格微微一笑,脚下运力,如立在冰面上一样向后滑去。在他精神力的驱动下,高级石肤术、影面术、伤害防护等魔法一个一个地加持在自己身上。

安德罗妮微微一怔。在她的记忆中,罗格战斗从来不依魔法师的常规战术,可是这一次他表现得太像一个正常的魔法师了,这实在有些不对头。

安德罗妮一声清喝,斗气瞬间提升到极致,在身周凝成了一件水蓝色的斗气战甲。然后她闪电般冲向了罗格,直接一剑挑向了罗格的咽喉!只是在长剑及身的瞬间,罗格的身影忽然一分,共有七个罗格立于她面前。

幻影术是一个虽不高阶但非常实用的魔法。攻击者每击中一次施法者,伤害都会被转移动一个影子分身上,施法者本人就此得以逃避打击。

安德罗妮冷冷一笑,碧落星空轻轻一颤,瞬间就接连刺中了罗格六次,将他分身全部消灭。此时罗格准备的咒语正好完成。她见机不妙,身影立刻一闪,瞬间绕到了罗格的身后,防止他锁定自己的位置。

罗格一板一眼地给自己补充防护魔法、拉开距离、向安德罗妮施放削弱魔法,然后以攻击魔法追袭。这一场战斗完全可以拿来当作施法者与武者决战战术的经典教材。惟一不同的是,就是罗格的诅咒魔法成功率极高。实际上只要被胖子锁定住位置,安德罗妮还没有成功抵抗住诅咒的先例。而且胖子所有的防护魔法都是瞬发,令她几乎找不到攻击的空隙。

这一场战斗,安德罗妮不得不特别小心,她心中暗暗急躁起来。

机会终于来了。

罗格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巨大而古朴的魔法卷轴,安德罗妮实在看不出这个碗口粗细、半米多长的魔法卷轴原本是怎么在这胖子怀中放下的。只是罗格看着卷轴,猛然呆了一下,似乎拿错了卷轴的样子。

安德罗妮如何肯失去这种机会?她如电般欺近罗格,一剑绕过卷轴,向罗格肩部刺去!

只是胖子忽然歼诈地一笑。他竟然轮起巨大的卷轴,如雷轰电闪般向她头下敲下!安德罗妮大吃一惊,她勉强闪身,结果手腕上一阵剧痛,碧落星空已脱手飞出!

罗格看着惊疑不定的安德罗妮,笑道:“你输了!谁规定这东西就一定是魔法卷轴呢?”

他缓缓展开卷轴,那上面竟是一片空白。这东西,其实就是一根粗短的铜棍而已。

安德罗妮面若寒霜,恨恨不已地盯着罗格。终于,她双眼一闭,冰冷地道:“我的确是输了。你要怎样就怎样吧,动作快点!”

罗格拾起碧落星空,放在她手中,温和地道:“你既然输了,那就要听我的话。你现在就离开德罗帝国,走得越远越好。”

安德罗妮猛然睁开眼睛,呆了呆,道:“你……你怎么……”

胖子笑了笑,道:“你想说我怎么突然变好心了,是不是?这个世界其实很冷漠的,如今又乱局当前,人人都只顾自己。我若不关心你一点,这种时候,还会有谁来关心你呢?离开吧,安妮,你不属于这里,这场战争也与你无关。”

安德罗妮轻轻一叹,慢慢地低下了头,道:“我……我有不能离开的理由。这场战争的确不属于我,可是……这是她的战争。”

罗格又劝了几次,她只是摇头。胖子只得道:“那回到鹿丹港去。”

“不!”她再一次坚决拒绝。

罗格沉默片刻,才道:“你若要留下,那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那就是从现在起,你不能离开我百米之外。”

安德罗妮忽然想起了摩拉对她说过的话,于是道:“是和艾菲儿的预言有关吗?好,我答应你!”

罗格看了看她,摇了摇头,道:“不要太在意她的预言。再准确的预言也不一定是命运最终的结局。天快亮了,我们走吧!今天我们该启程回奥希妮亚了,回去之后,我还得给我们的老朋友一个惊喜呢!”

神之国度此刻充满了柔和的光芒,空中殿堂里也飘荡着一道道柔和的神圣光带。

在圣辉中,风月缓缓睁开了双眼。她略一舒展身体,刷地一声,两片羽翼忽然在她背后展开,白羽中有着根根由淡金色光芒凝成的光羽。

风月的纤手轻抚自己的新生羽翼,体会着其中蕴含着的汹涌力量,不禁微感意外。

“不得不承认,神使大人将神圣教会经营得实在不错,信徒越来越多了。唉,有信徒就是好啊!”修斯一边品着刚煮好的新茶,一边感叹着。

“哦,是吧。”艾菲儿漫不经心地答着。她正忙着用魔法水晶练习一个重要的预言,对修斯莫明其妙的感慨完全是听而不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