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盆地里吃饱喝足了,就要横穿过去,继续向西南方向前进。到了这时候,我已经感觉相当的不对劲了,始终找不出身体上变化的根源。我的身体不可能生病,而且那种极度的沉重和疲惫出现的时间不久,这让我觉得,变化可能跟老羊倌有关,然而却不知道具体的原因。走盆地跟爬雪山完全是两个概念,我心里隐隐担忧,以这种状态,能够应对即将到来的挑战吗?
“喝口水,喝口水再走。”老蔫巴端着一缸子热腾腾的水递到我跟前,我看到那水带着极淡极淡的黄色,而且烟雾升腾之间有股隐隐约约的药香。抬头看看老蔫巴,他迷迷糊糊睁着眼睛,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发现他本来就被金大少拔的稀稀拉拉的胡子好像又少了一缕。我知道他担心我,偷偷揪了胡子去熬水。
“用不着,你不要......”
“说啥呢?啰嗦啥,喝了喝了。”老蔫巴不由分说把缸子塞到我手里,随手摸摸自己的胡子,道:“别担心俺,胡子这东西,就像棉花套里的水,只要肯挤,总还会有的。”
我心里感动,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端着缸子仰头喝了,说实话,这些参须熬出的水没有让我感觉轻松,只是心里暖暖的,好像多了一股力气。收拾好东西,然后继续朝前走。这个月份在内地应该已经很炎热了,但是临近雪山,又地处荒僻的高原,气温一直在降,前前后后不知道走了多少海子,在前面带路的老藏指了指,说前面那片海子结冰了。
那是一个方圆大概有二三十米的水泊,海子的水面结了一半冰,岸边也白皑皑的一片,就算处在这个地方,也算是一种罕有的奇观。寒冷的烟气在海子表面上慢慢的流动缭绕,整片海子像是蒙在一层雾中。这个海子不大,而且也不是必经之路,完全可以绕过去,但是异常的情况让我们三个停下脚步,在原地观察着。然而一片流动的烟气散都散不去,海子岸边又光秃秃的没有多少植被,看了一会儿,还是云里雾里。
“那是啥!?”老蔫巴睁着绿豆眼,使劲望了半天,突然跳着脚的喊道:“那是啥!?是个人!?”
我和老藏都顺着老蔫巴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一望,心里就噗通一跳。隐隐约约的海子岸边,好像站着一个人,虽然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庞长相,但身姿曼妙,像一片流云样的完美无瑕,裹在白烟中若隐若现。看上去像是在岸边凝立,又好像刚刚从海子里出浴,轻轻甩动着长到腰际的黑发。
“是个女人,在洗澡?”老藏回头小声的问我们。
烟气中的影子就是那样的,但是我心里却不那么想,这个地方能遇见人已经算是意外了,更不可能是个刚刚从海子里洗澡出来的女人。我们看了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老藏就壮着胆子朝那边喊道:“是谁?说句话,我们是过路的。”
那边没有任何回应,白烟还在流动,老藏喊了几声就闭上嘴巴。这时候,白烟呼的一下舒展开了,视线清晰了一点儿,我的目光一动,感觉白烟中的身影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洁白的好像不沾一丝尘烟的花儿。
“那是!那是!那是!”老藏看到那朵花儿的时候,语气顿时迟滞了,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整个人木头桩子一样戳在哪儿,指着海子岸边的那朵花儿,满脸都是喜出望外的神情。
“洗澡的妹子咋就不见了呢?”老蔫巴显得很不甘,觉得这朵白烟消散之后显露出的花很煞风景。
“我们发达了,发达了......”老藏明显激动到了极点,有点失常般的来回跺着脚,我赶紧拉住他,示意他先镇定点。老藏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冷水,擦擦嘴巴,强行压住心头的激动,哆哆嗦嗦对我们道:“要是没看错,那是......那是佛座雪莲......”
雪莲,那一直都是生长在雪峰地区的一种宝药,关于雪莲的传说很多很多,尤其是在高原地区,雪莲已经被赋予了一种神化的色彩。传说归传说,但真正的雪莲,是藏药中的珍品,尤其对于女人来说,雪莲有驻颜的神效。而老藏所说的佛座雪莲,更是雪莲中的异种,花瓣下面绿叶簇拥,像是一个圆形的小佛台,洁白的雪莲花盛开在佛台上面,白皙的没有一点点杂色。传闻,这种佛座雪莲是菩萨转世而生的。
“你们等着,我去摘了它,摘了它......”老藏喝着水,把情绪暂时控制住了,然后轻手轻脚的放下行李,对我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在高原某些地区的传说中,这种神物虽然只是株花,但已经有了灵性,如果大张旗鼓的去挖,很可能人还没靠近,已经把花儿给惊走了。这一点跟东北深山老林中的采参一样。
那是罕见的神药,不仅老藏想得到,我也很想把它挖出来,我和老蔫巴躲在后面,老藏悄悄的顺着海子边缘一路走了过去,我们距离那株佛座雪莲并不算很远,只要老藏手脚麻利,绝对可以把它摘下来。
呼......
就在老藏将要靠近那株雪莲的时候,周围消散的白烟突然浓密了起来,一下把整片海子都牢牢的裹在烟气之中,能见度顿时降到最低,几乎看不清楚人影了。我心头的危机感骤升,马上丢了手里的东西,朝那边喊道:“老藏!?老藏!?”
前后不到一分钟时间,老藏好像听不到我们说话了,无论我怎么喊,一丝回应都没有。我不想让他因为这个出现什么意外,喊了几声之后,随即就要朝海子边走,老蔫巴拦住我,说他对付这些比我在行。不等我再多说什么,老蔫巴已经刺溜一下钻到了海子边的浓雾中。
紧跟着,海子边的浓雾一团一团的开始涌动,一股淡淡的花香随着飘到了鼻尖,那股香味雅香清淡,然而嗅在鼻子里,却让我感觉一颗心就好像燃烧起来一样,火烧火燎的热。浓雾里传出了呵斥声,解释声,还有杂乱的乒乓声,我握紧了拳头,随时都想过去帮忙。
“大妹子,不要这样......”老蔫巴的声音在浓雾中听的最清晰,但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就跟着哎呦起来,仿佛被人痛揍了一样。
我再也忍不住了,拔脚就朝那边跑,脚步刚刚一动,海子边的浓雾唰的一下散开了,视野立即清晰之极。我看见最先进去的老藏茫然站在岸边,身上的衣服已经脱了一半,赤着上身,还在一个劲儿嘟囔着:“热死了,热死了......”
老蔫巴更惨,眼睛被人打了个黑眼圈,鼻子也滴答冒着血,他一手捂着鼻子,一边还在嘀嘀咕咕的跟人解释。
在老藏和老蔫巴的对面,站着一个女人,那女人跟我们之前看到的影子好像没有多大的区别,她很清秀,猛然看上去,像是一个窈窕少女,但细细一看,才知道她的年纪应该很大了,眼角和额头上细细密密的都是皱纹。这个女人脾气怒目注视着老藏,同时也握着拳头警告老蔫巴,不许再靠近。
“大妹子,俺是好人,你听俺说,俺们都是路过的......”老蔫巴噼里啪啦流鼻血,还黑着眼圈,但是很有耐心,跟那女人不停的解释。我很怀疑这女人就是那株已经通神的佛座雪莲,她对老藏怀着深深的戒备和敌意,但老蔫巴本来就是株老山参,让雪莲觉得有种熟悉的亲切,老蔫巴一直在中老年妇女中很吃得开,满脸诚恳憨厚的解释,一来二去,那女人的神色就缓和了一些。
我朝海子边又看了看,唯恐再出现什么意外,所以一步一步慢慢的朝他们身边走去。老蔫巴拼了命的解释,满头大汗,终于让那女人消除了敌意,慢慢放下自己的拳头。但是当她抬眼朝我这边看了看的时候,脸色随即一变,放下的拳头重新提了起来。
“你是谁!?你不要过来!”那女人略显惊慌的冲我喊道,警告我马上停步。
“大妹子,他也是好人,跟俺一块儿的,你放宽心,都是好人,没人会把你咋滴。”老蔫巴赶紧跟对方解释,怕引起误会。
“他不是一个人!”女人的警惕性很高,本来对老蔫巴可能有一些好感和信任,但是看见我之后,女人就不能淡定了,朝后退了几步,指着我,对老蔫巴道:“你让他停步!”
我停下脚步,只感觉奇怪,这肯定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株佛座雪莲,然而对方看见我之后的反应这么激烈,让我心里忐忑不安。
“大妹子,你看花眼了。”老蔫巴擦擦鼻血,又揉揉发黑的眼圈,道:“俺们三个结伴走了一路了,有几个人,俺还不知道么?”
“你们一共有四个人!”女人指着老藏,又指着老蔫巴,最后才转手指向我,道:“他身上,还背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