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回到城内自己小院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到了开封西城墙上,敛去了光芒,着红红的光,从里到外都透着亲切。〈网
在清风楼里喝了一下午的酒,徐平有点醉醺醺的,到了家门前,小厮小心地扶着下了马,直接送到他住的小院里。
林素娘带着盼盼和父母已经回到了城外的府第,小院显得有些冷清。小厮扶着徐平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坐下,打了水来,伺候着洗了脸。
正在书房里读书的李觏听到动静,出来看见徐平已经趴在石桌上睡着,便拿了书坐在旁边照看,让小厮退了出去。
今天没有风,傍晚的阳光暖洋洋的,徐平睡得很沉,做着稀奇古怪的梦。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山去,刚刚退出小院的小厮突然又进来,对李觏道:“外面有个人来找我们家官人,说是有急事,要不要把官人叫醒?”
李觏犹豫了一下,对小厮道:“郡侯刚刚睡着,你还是先去外面问清楚,那人有什么事,能不能等明天再来。”
小厮应了,就要转身出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睡梦中的徐平突然一下醒了过来,茫然地看着面前的李觏和小厮。
李觏见了徐平的样子,小声道:“先生莫不是做了什么噩梦?”
“哦,或许是吧——”
徐平摇了摇脑袋,清醒过来,却现自己竟然把刚才梦里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一点也想不起来,只是觉得心情有些失落。
李觏对小厮道:“再去打盆水来,给郡侯洗一把脸。”
徐平坐着了一会呆,直到小厮打了水来,洗过了脸,才恢复了清醒。
小厮倒掉了水,对徐平道:“官人,外面有个人说叫周垂安,说是到府里有事情。”
“周垂安——快快让他进来!”
听见这个名字,徐平才想起有一段时间没去看段云洁了。如今徐平不是孤家寡人,年节有各种事情要忙,公事私事,根本就抽不出空来。周垂安来找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段云洁又出了事情。
不大一会,小厮领着周垂安建来,向徐平行过了礼。
徐平问道:“可是皇宫后面的小店遇到了麻烦?”
“禀郡侯,也不能算是多大的事情。自上元节观灯,有个权贵之家的子弟便就赖在了店里,天天在那里纠缠。段家娘子不胜其烦,托我来给郡侯说一声,把那人赶走。”
周垂安虽然说得并不清楚,徐平心里却知道他的意思。段云洁长得美貌,又天天在店里抛头露面,怎么可能没有人贪图她的美色?好在那家小店经常跟宫里做生意,认识的有权势的内侍颇有几位,再加上周垂安照拂,等闲人招惹都能应付得来。
这次周垂安亲自来找自己,那就是说这次碰上了不得了的人物。
站起身来,徐平道:“今夜正好无事,我也有些想念邕州时的口味了,便去那店里喝杯水酒,随便吃一点东西。”
李觏在邕州的时候自然知道段云洁,却不知道她也到了京城,劝徐平道:“先生酒刚刚醒,若不是紧急的事情,还是歇一晚再去。”
徐平笑笑:“没事,我自有主意。节后便是省试,你只管安心读书。”
带了两个随从,徐平骑马随着周垂安出了门。两人没走汴河边的大道,而是走着小路从皇城西边绕过去了。
过了州西瓦子,路上便就冷清下来,徐平问周垂安:“到底是什么在那里纠缠?都到了这里,你可以跟我说了。”
“是张仆射家的一位衙内,因为上元夜观灯,见着了段家娘子,便纠缠不休。这两天都从早到晚呆在店里,怎么讲也不肯离开,实在是烦不胜烦。”
徐平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张仆射是去年被撤掉的枢密使张耆,本官尚书左仆射,如今虽然在外面任知州,家却还在开封城里。
张耆两件事最出名,一是贪财,再一个就是子女众多。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儿子,女儿还要另算,哪怕是在这个年代,哪怕是妻妾众多,这子女数量也是令人咂舌。孩子多了当然什么人都有,出个拈花惹草的也不令人意外。
张耆贪财归贪财,对子女的教育却不马虎,众多子女里竟然没什么败家子。而且他现在已经失势,家人也收敛了气焰,远没有里的高衙内那么无所顾忌。这个年代,天子脚下的开封城里,敢明目张胆强抢民女的还真没什么人。
徐平可还记着自己当年在邕州的时候,枢密院三番五次地作梗,没少找自己麻烦。那时的枢密使正是张耆,这口气他一直憋着呢,没想到现在又惹到自己头上。
到了那处小脚店外,太阳已经落下山去,黄昏余光里的开封城显得有些阴暗。
跟周垂安到了店门外,两人找了张空桌坐下。
谭二娘看见,直接拿了酒菜放到桌上,扭头努了努嘴:“里面那位张衙内,这两天都在店里纠缠,咶噪不已,让人心烦!”
徐平顺着看店面里,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官人坐在靠墙的一张桌边,眼睛一直跟着段段云洁,好像周围再也没有其他东西在他眼里。
徐平对谭二娘道:“你去把段家娘子唤出来,我有话说。”
谭二娘得了吩咐,转身去了。
段云洁来到店外,见徐平坐在这里,并没有觉得意外,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
“那个小衙内这两天都来店里纠缠吗?”
“唉,从昨天开始,一早就到店里来,不到我们打烊他不离去。而且嘴里时不时说句不雅的话,虽然不骚扰客人,却让人烦躁不堪!”
徐平见段云洁的神色都有倦怠,知道她忍得辛苦,点点头道:“没事,我赶她走就是。遇到这种事情,你要早跟我讲。”
段云洁叹了口气:“这人到了店里,只是缠着我,并没有其他恶行。我原以为只要断然拒绝了他,便就不再来了,谁知道他会天天赖在店里。”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