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大雪,不过渚江南岸属于江东省范围以内的道路基施设施,要比淮海省完善得多,宋鸿军与小姑宋文慧他们清晨驱车从江宁出发,中午之前也渡江过来。
与宋文慧、宋鸿军一道来梅溪的,除了东电的高层外,还有十数人是受宋鸿军邀请的香港投资商。
这些香港投资商里,有七八人在三月中旬,都随宋鸿军到梅溪来亲自考察过投资环境。
当时渚溪大道刚刚完成路面铺设,没有正式通车;电厂的冷却水塔也刚刚建到地面以上,梅溪港码头一期工程正处于扫尾阶段,还没有船舶停靠;梅溪二厂当时只是一片白地,刚刚把围墙砌起来打基础,所有炼钢设备都还没有从西尤明斯工业集团钢铁厂拆除下来,谁能想象在短短十个月之后,一条宛如巨龙的炼钢线,就在渚江北岸竖立起来。
虽然南方最早改开的城市,创造过“三天一层楼”的建设记录,但梅钢这么高效的建厂速度,还是叫香港投资商们看了啧啧叫奇,叹为观止。
崭新的、精心规划过的新镇区,鳞次栉比的耸立在梅溪河的东岸,仿佛画卷一般展开。要不是他们之前亲眼过来看过,都很难相信这么巨大的变化,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
看着梅溪镇短短两年的建设成果,有些人后悔之前的迟疑,有些人后悔之前过于谨慎。
而在三月下旬,决定对梅溪镇投资五千万港元、动作迅速的香港虎氏集团,在八个月时间里,经过两期建设,已经建成员工总规模达三千人的成衣制造基地,成为在东华争先布局、领先一步的香港投资商。
谢海诚带着安全帽,随同众人进入梅钢二厂炼钢段的控制室,隔着窗玻璃参观车间里工人艹作巨大中频炉熔炼钢水的情形,心里百味陈杂。
虽然西尤明斯工业集团在伯明翰的钢铁厂,采用的是八十年代中前期的电炉钢技术,梅钢接手淘汰下来的二手炼钢线,在技术层面上很难有什么大的突破,所谓的技改,也只是在产能有大的突破,但从约翰.巴特勒与戴维.艾伦等人议论里,谢海诚还是能听出来,在这些行家里手的眼里,梅钢二厂此时试生产达到的水准,甚至不比伯明翰钢铁厂成熟运营期稍差。
约翰.巴特勒作为西尤明斯工业集团的高级副总裁,也不掩赞誉,称梅钢二厂可以说在钢铁行业创造了建厂的奇迹,梅钢的工程师团队,有着令同行景仰的高水准。
看孙启义的脸色从进车间开始,就绷在那里,没有缓下来过,谢海诚就知道他的心里不好受。
即使错过这笔投资,对长青集团在亚太的业务,还不足产生根本姓的影响,但梅钢二厂建成的效果跟孙启义的判断异如云泥,这对孙启义在长青集团内部的地位打击是致命的。
一旦孙启义对亚太地区产业发展的判断及对亚太事务的控制能力,不再受长青集团高层的信任,那长青集团高层,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叫他留在亚太总裁上的位子,叫他继续执掌亚太业务?
孙启善不对孙启义发难则罢,一旦发难,就凭着他这一次的重大失误,就可以将他从亚太总裁的位子上拉下来。
谢芷跟在她爸的旁边,看到沈淮挨近过来,下意识的想躲开他,但转身走开未必又太明显了,只能摆出生人勿近的冷漠表情,希望沈淮能识趣的走开来。
沈淮当然不识趣,笑着道:“谢总在办公室里指点江山惯了,参观这么粗线条的炼钢线运作,会不会觉得跟玩过家家一样无趣?”
谢芷没有理沈淮的话,谢海诚尴尬一样,所谓“玩过家家”,是他早前判断沈淮建厂注定失败所说的话,现在给沈淮当面砸脸上来,他也只能生生的挨着。
沈淮又跟孙启义笑道:“要是我下回邀请长青集团参加工业项目的投资,孙总对我的评价,能不能稍稍提高一些?”
孙启义没有说话,孙启善爽朗而笑,跟孙启义说道:“其实也不怨你看走眼,说实话,我在来梅溪之前,对亚琳的话,还是有很大保留的。我本来计划今天就在梅溪住一晚,明天去徐城,现在看来,梅溪还是有一些可以看的东西啊。”
“我明天就要去嵛山报到去,就没有办法留下来陪同你们了。”沈淮说道。
孙启善问孙启义:“我打算在梅溪多留两天,启义,你呢?”
孙启义听他大哥的话,似乎有为他判断失误开脱的意思在里面,但他知道永远不能从别人当面所说的话里去断定他的真实意图,说道:“跟淮海省钢铁集团、富士制铁的合作计划,现在面临一些较大的调整,为这事我还要在东华多留两天。大哥,你既然在东华,这件事你也来参详一下。”
“这件事可不要让我去头痛,”孙启善摇头说道,“亚太地区的事务,我也不好插手;再者,我这次到国内来是休假,就是跟国内的老朋友见见面,喝喝茶,聊聊天,可没有安排工作的计划。”
*************晚宴过后,孙启义、谢海诚与谢芷就在随行人员的陪同下,返回南园。
他们晚上也无法休息,还要跟省钢方面,进一步商讨新方案的细节。
对梅钢二厂项目判断失误,失分太多,合资钢厂项目的股权投资,能否成功,能否给长青集团争取更多的有利条件,关系到能挽回多少失分的问题,对此时的孙启义来说,就变得势在必得。
即使是股权投资,也不仅仅是股权转移过来就可以的,还涉及到一系列财务关系的调整以及对合资钢厂建设运营的监管,甚至更深程度的参与运营,这些细节都需要在正式签约之前进行确认。
孙启义即使明白这一切很可能都是沈淮的算计,沈淮的目的,很可能就是拉他大哥过来逼他就范,但此时的他没有更多的选择。
谢海诚此时也能意识到沈淮的用心,担心沈淮的目的就是先把他们拖进东华。谭启平此时在东华的威信已经受到重挫,接下来任何一次失误,都可能叫他陷入更大的被动之中。
再者,宋系内部对谭启平的看法,也出现了分岐,谭启平的市委书记地位其实是不稳定的。
谢海诚是想帮谭启平稳固地位,但同时又担心海丰实业在东华陷入太深,一旦谭启平给调出东华,他想要脱身就会变得很困难。
而梅钢系完全走的另一种道路,沈淮貌似给调离了,给踢到嵛山这个穷山沟里去任职,但从今天的场面来看,梅钢系有受到丝毫的削弱吗?
沈淮昨天下午的截道,不就是向他们宣告,他人不在梅钢,但梅钢系始终在他的掌握之下?
孙启义是没有更多的选择,但谢海诚此时还是可以选择抽身而走。
但是,海丰实业能这个项目脱身,其他与长青集团的合作项目怎么办?
孙启义不能保住位子,对海丰实业绝对是有害无益。
而海丰及长青集团,不能承担合资钢厂的股权,谭启平提出来的解决东华市钢危机的方案就会部分流产,将会进一上打击谭启平在东华的威信。
要是谭启平在东华给沈淮用这么简单的手段就掀翻船,不管谁是谁非,谭启平在宋系内部也不可能再受到重视——那对谢家在宋系的地位,会有怎样的影响?
谢海诚不得不去考虑太多关联的东西,头大如斗。
这一刻,他也不得不承认,之前对那个家伙真是太轻视了,轻视到不知不觉之间,就掉入他的陷阱里难以自拔。
“我研究过东华市钢,除了在合资钢厂持有的股权,东华市钢下属那么多的三产公司里,也不是没有值得投资的优质资产……”
谢芷压根就没有抽身而出的想法,今天落到给无情奚落而无法还以颜色的境地,不得不一而再的去面对那张叫人厌恶透顶的嘴脸,说到底还是她们之前对沈淮太轻敌了。并不是说她们已经给沈淮击败了,甚至整场游戏还没有开始,自然也远远谈不上分出胜负。
她才不甘心没有战斗,在沈淮装腔作势之下就胆怯逃跑,那样,岂不是以后在这家伙面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沈淮侥幸经营梅钢有些成绩,但不意味着沈淮能一直侥幸,唯有面对面的争锋,唯有直接参与这场,才能一较高下,这是谢芷此时心里的想法。
事实上,谢芷对东华的经济一直都有研究,但奈何海丰及长青集团的关注重点都不在东华,她此时只是执行者,还不是决策者,还不能去决定两个集团在亚太地区的产业发展方向。
眼下的困境,倒是她一个劝说她父亲跟孙启义的借口。
孙启义心里也担心谢海诚心生退意,留他单独去面对当下的局面,听谢芷这么说,他抬起头来,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孙启义知道谢海诚对这个女儿相当重视,再一个,谢芷跟宋鸿奇的婚姻关系,也将决定她以后在宋系的地位不会是泛泛之辈。
“省钢只愿意接受市钢的炼钢业务,想把市钢下属的三产公司都剥离出去,交给东华市里自行消化,”谢芷说道,“下梅公路改造工程以及下梅公路两侧商业地块开发,之前都是由东华市钢下属的建设公司负责,这也是东华市钢这次要剥离出去的业务。受市钢危机的影响,这个项目已经停工,但考虑到梅溪镇的发展以及梅溪新区将来进行的大规模建设,这个项目的前景是很可观的。省钢保留合资钢厂的部分股权,未尝不是想将来有机会插手梅溪港码头的建设。而省钢作为省属国有企业,只要有出资参与梅溪港码头二期工程建设的意愿,相信东华市里也没有借口拒绝。就算沈淮牢牢把持住梅溪港务公司,但其余江岸资源的审批跟开发,决定权在政斧,不是在企业手里。我们现在接手下梅公路改造工程及两侧的商业地块开发,只要省钢有意愿,我们将来就可以联合省钢,在梅溪镇南边建港口码头,不叫港口资源给梅钢独享。相信富士制铁方面,也不会希望周边地区的港口码头,都叫梅钢控制在手里……”
孙启义看向谢海诚,谢芷的思路很明确,在东华他们暂时处于弱势,但可以联合省钢、富士制铁去压制梅钢;而且这样也有利于巩固谭启平在东华的地位。
“是啊,我们总不能叫个毛头小子装腔作势给吓唬住了。”谢海诚也想明白了,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