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在阿蛮走后对着丁有田笑道:“我才还想着这丫头的规矩白学了,竟是我想错了,你瞧她方才有板有眼的,到底是有些儿长进。”
丁有田眉心微皱,“若世上女子人人都学得这般有板有眼的,有什么趣儿?我倒是觉着你从前说的那些有道理,你们那儿对女子没那么多的教条束缚,原该这样。”
“任何事物都有利有弊,别的不说,就说我们家那两个小的,若是任由她们自由生长,不拘着点,长大不定歪成什么样!该管还得管,有些规矩该学还得学,不然走出去撒野人家只会说父母少教。”
“管束自然是要管束的,我只是不赞同压着女子学各种规矩,学得人人一个样,没趣得很。”
“你这家伙就是有反骨,难怪佳佳瑶瑶这么爱打架,敢情祸根在你这。”
“不好的都是随了我,好的都是随了你和秀姑。”
“你知道就好。”
简宁话落,廊上响起一婆子的声音:“丁公子,丁娘子,洗脸洗脚的水打来了。”
“噢,进来吧。”简宁扬眸看去,只见门帘被一只手打起,随即四个小丫鬟各端盆水鱼贯而入。
放下盆后,走在前面的两个丫鬟,把搭在肩上的帕子拿下,一半浸在盆中一半搭在盆沿上,倒退着走了两步才转身而去,另两个丫鬟拿下帕子捧在手上,静静立在一旁。
随后有婆子提了暖壶进来,对着简宁笑道:“洗脚水要是凉了可让她俩添点热水。”
“我们自己来,你们去歇着吧。”简宁心下不安,大半夜的把人吵起还累人来服侍,她可不习惯。
丁有田也摆手示意她们都下去,两个小丫鬟先还迟疑着没敢动,直到丁有田又说声:“下去吧。”
那婆子摆下手,两个丫鬟才屈膝福了一礼,依旧是倒退着走了几步才转身。
“公子和娘子洗完叫一声,我们就守在外面,先告退了。”那婆子说罢也屈膝福了一礼。
简宁待她出去后压低声音道:“原来这大户人家真和我过去在电视剧里看的一个样啊,这些人得多少钱来养着,太费钱了。”
丁有田挽着衣袖道:“非也,娘子这般想便是错了,若大户人家都舍不得花费银子雇人使唤,贫困百姓家中儿女又多的哪里还有活路?”
简宁一想也对,是这么个道理,但嘴上却不肯服软,“你这就是典型的剥削阶级思想,要搁我们那儿在五六十年代,是要被无产阶级批叛打倒的!”
“哦,怎么个批法?一会上床了你细细同我说下如何?”
本来是很正常的一句话,可配上他邪魅的笑简宁就觉得颇有深意,不由狠剜他一眼,“说你个大头鬼!”
两人洗完,简宁自己端着盆去倒水,结果刚到门口就被那婆子急忙接过去,递给了守在外的小丫鬟。
“这点子事哪用劳动娘子来做,若是让姨娘看见了我等轻则讨顿骂,重则还要被扣月例银。娘子若心疼我们做下人的,二回可不敢自己亲自动手了。”
那婆子赔着笑脸道。
“对不住,是我想得不周到,二回必不这样,你老只管放心。”
“啊唷,娘子可不敢这么说,你们是贵客,我家大爷都亲自送到客房来的,这般说可折杀我等了。”
“万不可这般说。”
那婆子仍是赔着一脸笑道。
简宁想着霍锦成虽是个官二代,可他自己本身不过是太子宫里的一等侍卫,家里规矩也太大了。这府上并无当家主母,芸娘不过是个姨娘,也就是妾室,简宁不由有些纳闷,她如何服众的,竟把个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看来是个有手段的。
她同丁有田说起这事,丁有田道:“这便是你不知道了,她原是霍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后赏给霍锦成做了通房丫鬟,因着阿蛮的娘亲去了,霍锦成这府上无人打理内务,这才把她提为姨娘,替他管着这内宅一应事务。”
原来是这样,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权力确实挺大,辟如红楼梦里的贾母身边的大丫鬟鸳鸯,又辟如宝玉身边的大丫鬟袭人,想起先前芸娘偷偷打量自己简宁心里便不得劲,只怕月娥兄妹被撵和她都脱不了干系。
非她小人之心,这些高门大户里待久的大丫鬟心机深似海,月娥又生得极有姿色,远在芸娘之上,又还是阿蛮娘亲的族人,为确保自己爬上当家主母之位,保不齐她就会吹枕边风。
好在阿蛮是个女儿家,将来出嫁不过就是添份嫁妆,和芸娘利益冲突不大,这么一想简宁心里安定下来。
“歇着吧,还能睡上个把时辰。”丁有田已换上睡觉穿的贴身长衫,抖开了杏色瑞鹿团花丝被,打着哈欠上了床。
床边,一只七宝点金博山炉在细细吐着香,围屏床的屏幔上是手绣的一幅姹紫嫣红的百花图,简宁瞧那绣工真的如鬼斧神工一般,画上花儿蓬勃着摇曳欲出,让人看了情不自禁有想要伸手摘下来的念头。
“你说阿蛮她们会不会玩到天亮?”简宁上床后问丁有田,她本想过去阿蛮那边看下,可不知阿蛮住在哪间屋子,找人问吧,又怕惊动府上那些丫鬟婆子,他们只是来暂住做客的,累得别人半夜不得安宁已经过意不去,再给人添麻烦就不好了。
“你只瞧方才那些人便知道,阿蛮那定也有管事的,不会由着她们闹,放心睡吧。”
可不是吗,这府上规矩大,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只怕芸娘是把太傅府上的规矩都搬到了这儿,管事的婆子又怎会由着她们几个胡闹。
简宁思及此,放下心来,不一会就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她原还想着在别人家补上个把时辰觉就起来的,竟不想睡过了头。
她还想叫丁有田起来,转目才发现身边是空的,他早不知何时起来了。她赶紧穿衣下床,脚刚沾到地上,就有婆子在外问道:“娘子,可是起来了?”
简宁应了声,须臾,便有个小丫鬟端来了洗漱用的水。
做为一个现代穿越过来的人,简宁还真不适应被人这样侍候,她一受过全封闭军事化训练管理的人,突然之间连洗脸水都要人端到跟前来,她实在没办法做到心安理得。
“放在这就好,以后不用你们打水进来,这些事我自己都能做,我也不难为你们,我自会跟你们大爷说的。”
“是。”小丫鬟应了声,人却没动。
简宁看她不过十来岁的样子,这要搁在现代这岁数还在念小学,只要不摊上自己那样的极品爸妈,这么大点都还是父母跟前的娇娇女。
“你是怕出去了昨儿那妈妈责骂你对吗?”她和颜悦色地问道。
小丫鬟摇摇头,或许是看简宁笑得一脸和善,胆渐大了点,面上也有了丝笑模样,轻声道:“我们不归刘妈妈管,她是姨娘房里的管事妈妈,因着娘子一家是大爷和小姐看重的贵客,昨儿姨娘才打发她前来的。”
哦,原来是芸娘房里的管事妈妈,简宁对这府上的事不感兴趣,也没再问她什么。
洗漱过后,小丫鬟立马端走盆子,似乎生怕慢了被简宁抢着自己倒了,让管束她们的婆子瞧见给责骂一顿。
其实在没和霍锦成说之前简宁不会那么做,昨儿那刘妈妈说得很清楚了,她可不想因着自己累得她挨打或被罚扣月钱。
走去梳妆台前,她刚坐下,两个大点的丫鬟挑帘进来了,见她伸手去拿木梳,两人忙急步上前,一人自她手中拿过梳子,脆生生地道:“娘子,让奴婢来,姨娘吩咐过的,命我们好生侍候着,若是怠慢了娘子回头姨娘怪罪下来,我们可万万担待不起。”
简宁起身,看向她俩道:“我自长到这么大从不习惯让人替我梳头,你们只管放心,只要你们自己不往外说我是绝不会说的,你们跟这屋待着就好,等我自己梳好你们再出去便是。”
见她语气没有回旋的余地,两个丫鬟互看一眼,不再言语,垂手静静立在一旁,眼睛盯着自己鞋面,也不看她,这让简宁多少自在了一些。
看来霍锦成这是住不下去了,简宁梳着头心里默默想着,一会等丁有田来了跟他商量一下,要么搬去客栈要么去租间民房暂住一阵。来前她还以为霍锦成和阿蛮没住在太傅府上,家里差不多跟梅娘那儿一样,就算多几个下人也无妨,哪里想到会是这般规矩森严。
此番简宁随同丁有田一块上京,一则是为护他周全,担心雍王会命手下那帮江湖客找他麻烦,二则姓耿的那事一直悬着没个着落也不是个事,之前霍锦成命月婵蹲守,始终没瞧见过马福全描述的那人,这事一天不搞个水落石出她心里一天不得安宁,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引爆。
他们既然几次三番派杀手找上门,肯定是已确定原身秀姑就是段心宁,简宁实在想不明白,原身七岁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致有人定要置她和大宝于死地?
就算她穿越过来顶替原身活着,就算平南王认回她又能如何?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难道还能继承王府什么财产不成?
顶多补份嫁妆,霍锦成一个一等侍卫都豪成这样,家里下人成堆,堂堂一个平南王府总不至于还在乎那一点嫁妆银吧?
想不明白,简宁是百思不得其解!更不明白的是要置她于死地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揪着大宝不放?
所以,这事必须搞个水落石出,实在不行的话,她想着索性把平南王府的两位侧妃约出来,虽然在段心宁的记忆里她看不出两位侧妃有任何问题,但一个几岁的孩子哪能看出人性的复杂?
因为除去两位侧妃,她想不出还有谁会要害段心宁!
害段心宁也就算了,还要害大宝,这是她不能忍的,她既占了段心宁的身体,就有义务替她查明谁要害她母子。
与其被动挨打,等着对方再次派杀手找上门,不如主动出击,她边梳头边琢磨着这事,脑中“叮”一声响,马福全发来了信息。
[到京城了吧,已经到霍锦成那了吗?]
[夜里就已经到了,半夜进的城。]
[那就好,有个事告诉你一下,刚驿使送来一封信,竹岭县那边来的,问你们一下,要不要帮你们拆开,别是人家有什么急事找你们,万一给耽搁了。]
他一说竹岭县,简宁立时想到会不会是梅娘终于发作了,她算着日子梅娘已经足足超了一个多月,按理她应该比田氏还要早生才对,且双胞胎通常会提前两到三周,她非但没提前反延后了。
简宁曾两次夜里骑着秋哥去过竹岭县,一次是她算着梅娘差不多该生产了时去的,一次是她推迟十来天后去的,经她检查梅娘身体及胎儿并未有任何不妥,按冯大娘的说法,怀胎十二月生下的不是没有先例,还是好事呢。
为防万一,简宁怕她突然发作自己赶不过去,已早早嘱咐她请好隐婆,老秦头还特地请了两三个,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简宁原准备等丁有田这边安顿好,她明晚或后晚就和秋哥赶赴竹岭县,等梅娘生产完再又返回京城,不想她此时却来了信。她想着一准是梅娘感觉有要发作的迹象,来信叫她过去呢,她立即告知马福全。
[拆,快拆开看下,是不是梅娘要生了,看后马上告诉我,我好做准备。]
真要命,这会大白天的,要去也只能等到天黑后,但愿梅娘能坚持到晚上,也但愿那几个隐婆能中点用。
简宁一急头发都挽不好了,气得她刚要撂下梳子,脑中又是“叮”的一声。
[生了,已经生了,前天凌晨五点多生的。]
[母子都平安吗?]
这人,不把话一次说完,简宁急得连发几遍催问,马福全才又告知,他才把信看完。
梅娘生了一对龙凤胎,母子三人皆平安,信是秦薏帆写的,他在信里祝丁有田金榜题名,并说待喜报传来他会携全家前来庆贺。
简宁暗吁口气,松懈下来,顿觉浑身酸软无力。
“娘子,还是让奴婢替你梳妆吧,奴婢手还算巧。”一丫鬟上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