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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1章 劝返(一)

下午4点,敏阳市公安局二楼会议室里坐满人。

今天研究的事情,敏阳市公安局之前从未遇到过,一直在市委办公的市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孙洋亲自赶到局里,同常务副局长杨一清、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周家良一起,当面听取市局边防支队卢宜江支队长和阳海县公安局肖长岭局长汇报。

“前天上午,我们中国驻南非大使馆警务联络组给省厅发了一个函,公安部派驻在南非的警务联络官韩博参赞和曲盛同志在工作中发现一条关于在逃人员的线索。由于嫌疑人在南非改名换姓,韩参赞和曲处只知道是我们辖区的逃犯,身份证信息和具体涉及哪起案件不知道。”

“省厅第一时间把函转发到我们市局,厅领导指示我们尽快核实尽快回复,函中有关于嫌疑人体貌特征的描述,但光凭描述很难确定嫌疑人身份。”

“韩参赞和曲处考虑到这一点,他们根据知情人提供的线索,从大使馆所在的南非行政首都比勒陀利亚,赶到距南非第一大城市约翰内斯堡约40公里的一个小镇,找到嫌疑人经营的商铺,秘密拍摄到几张嫌疑人的照片,并在第一时间用电子邮件发过来,以便我们甄别确认。”

卢支队递上一叠照片,回头看看阳海县公安局长。

孙洋接过照片,边看边问道:“甄别出来没有,是不是我们敏阳的逃犯?”

“是的。”

阳海县公安局长肖长岭打开一叠案卷,汇报道:“报告孙局,2001年3月12日,我县公安局刑警大队联合市局边防支队开展清查行动,在涌泉镇王舍村一个养殖场捣毁一制毒窝点,抓获犯罪嫌疑人两名,在现场查获麻-黄草49袋,麻-黄-素1000克,可疑液体45桶,及高压锅炉、离心机、粉碎机、过滤器等制毒工具一批。

经审查,该案另一名犯罪嫌疑人王海岩也有制毒嫌疑,但在那次行动中逃脱。地下制毒工厂是在边防派出所辖区捣毁的,案子是我们县局刑警大队侦办的,我们县局随即在网上对王某实施追逃,但一直没能将其抓捕归案。”

生怕领导以为阳海县局不重视追逃,肖长岭又补充道:“我们一直没有放弃对王海岩的追捕工作,多次召开专题会议,认真研究,对王某的社会关系、活动轨迹进行过全面摸排。

由于王某家在边防派出所辖区,我们县局刑警大队民警和边防派出所同志数次前往王某家,与其家人耐心地说理谈心,讲政策,讲法律,探讨王某出路,看能否通过亲属规劝其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尽管做了大量工作,但进展不是很大,要不是韩参赞和曲处发函,我们都不知道他跑南非去了,可能他家里人都不知道。”这既是阳海县局的案子,一样是边防支队的案子,卢支队不失时机补充了一句。

没线索没办法,有线索肯定要想方设法把嫌疑人抓回来。

孙洋看看两位副局长,放下照片:“人在南非,还改名换姓了。跑这么多年,跑那么远,一直跑到南非,这种情况真是头一次遇到,厅领导有没有其它指示,驻南非大使馆的同志有没有好的建议?”

“吴厅长在电话里指示,毒案必破,只要有希望有条件就要把嫌犯抓回来。到底采用什么方式,建议我们先与中国驻南非大使馆的警务联络组联系,先听听韩参赞和曲处的意见。”

“孙书记,曲盛同时您可能不熟悉,他是我们闽省人,派驻南非之前在省厅工作,担任出入境管理处副处长。”

警务联络官,对普通人来说很遥远,对“半路出家”的公安局长孙洋而言一样遥远,不仅没接触过,甚至没听说过。

他微微点点头,又不无好奇地问:“韩参赞呢,韩参赞去南非前也是公安?”

“我打听过,韩参赞在系统内很有名,全国公安系统二级英模,在公大担任过教官,派驻南非前在西南省份的一个地级市担任市局副局长,正处级。”

“天下公安是一家,都是自己人就好办了!”

厅领导重视,说不定公安部国际合作局都知道,这个嫌犯必须抓回来,孙洋下定决心,追问道:“宜江同志,长岭同志,你们跟韩参赞和曲处通过电话没有?”

“通过,嫌疑人身份一甄别出来我们就向省厅汇报,就向等消息的韩参赞和曲处通报。”

“韩参赞怎么说,有没有好的建议?”

“韩参赞建议我们最好去一趟,他和曲处会全力协助我们劝返。”

“劝返,不能引渡吗?”

“韩参赞说我们中国虽然和南非缔结了引渡条约,但引渡手续繁琐,效率不高,且具有很多不确定性。”

“不确定性,什么意思?”

卢宜江打开笔记本,无奈地说:“南非废除死刑,但制毒贩毒达到一定数量在我们中国是死罪,嫌疑人可能,不是可能,是肯定会聘请律师,以此为由要求南非政府拒绝引渡。就算我们承诺引渡回来不判死刑,也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意外。

韩参赞举了一个例子,一个涉嫌谋杀的英国人跑到南非,证据确凿,两国一样缔结了引渡条约,并且两国所施行的法律都差不多,但那个英国嫌犯声称有心理疾病,官司打四年,英国警方才把人引渡回去了。”

南非曾是英国的殖民地,所施行的法律极为相似,英国想引渡一个嫌犯都如此麻烦,能够想象到中国要从南非引渡一个人回来有多难。

孙洋点点头,又问道:“韩参赞有没有说劝返有几成把握?”

“四五成应该有,吴厅长在电话里说韩参赞执行过境外追逃追赃任务,境外追逃的经验丰富。”

“那就这么办,宜江同志,你亲自去一趟南非。长岭同志,案子是你们阳海县局的,你们县局安排两位同志,最好懂点外语。”

“是!”

……

本以为陈伟交代的那个向威可能是涉嫌组织偷渡的蛇头,或涉嫌走私,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制毒贩毒的毒贩!

韩博顾不上郝英良的“大动作”,匆匆忙忙赶到嫌犯所在的小镇,自己跟刘心存一组,曲盛跟警民合作中心李主任一组,两班倒,轮流监视现在的名字叫向威,在国内的名字叫王海岩的嫌犯。

“韩局,你那边怎么样?”

“一切正常,目标忙着讨价还价,忙着收钱找钱,就中午出来卸过一次货,其它时间全呆在店里,没发现我们,没起疑心。”

“别光盯着他,你们自己也要小心点。”曲盛坐起身喝了一口水,呵欠连天。

“放心吧,我这边没事,你们熬了一夜,睡不着也要睡,不然身体吃不消。”韩博把车窗往下摇了一点点,确认目标依然在柜台,这是一辆箱式货车,特意请李主任帮着租的。

尽管很困,但曲盛就是睡不着,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事,忍不住问:“韩局,敏阳市局有没有消息,他们的人什么时候到?”

“明天下午到,敏阳市局很重视,边防支队长亲自带队过来的。”

“能来就行,明天我去接。”

“也好,你去机场接人,接到人直接过来,我安排一下,打他个措手不及,看能不能震慑住他,不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

正说着,一辆轿车缓缓驶了过来,停在货车后面。

生怕被斜对面店铺里的老熟人看到,陈伟钻出轿车,从货车左侧绕到驾驶室外,探头敲敲车窗,拉开门爬上后排座。

韩博早注意到他了,把深色贴膜的车窗关上,一边示意刘心存盯住目标,一边低声问:“联系得怎么样,有没有找着熟人?”

“韩参赞放心,不是吹牛,在约堡没我办不成的事。找着了,法兰斯警官愿意帮忙,到时候我也穿警服,开警车,再找几个预备役警员帮忙,多来点人,保证把他吓得半死!”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跟南非警察搞好关系,再跟中国驻南非的警务联络官搞好关系,不仅不用担心被引渡回国判刑坐牢,而且今后真能“横着走”,陈伟一脸得意。值得一提的是,这几天他表情确实不错。

多一个人跟少一个人是完全不一样的,何况他还不是一般人。

韩博满意地点点头,问道:“人家不会白帮忙吧?”

“韩参赞,这些小事您用不着操心。”

作为一个外交官,韩博顶多请南非的朋友吃吃饭,送点不值钱的小礼物,如果他们想去中国旅游可以帮着安排一下,不能塞钱行贿。真要是给那些腐败警察塞钱,一旦传出去,会影响中国政府的形象。

可是在南非,许多事不塞钱真搞不定。

自己不能出面,只能让身后这个家伙去活动,就算那些腐败警察被抓,也大可摘个一干二净。现在的问题是可以让他去活动,事实上也只能让他去活动,关键活动经费从哪儿来?

办案都有办案经费,只要开口,敏阳市局应该能解决一点。

但这么做既会给国内同行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并且存在一个把钱交给身后这个家伙的环节,且不说他本就是南非的预备役警察,就算不是那跟直接贿赂腐败警察又有什么区别。

韩博不想授人以柄,更不想让陈伟贴钱。

毕竟这家伙在南非没正当生意,没一份正式工作,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完全靠敲诈勒索、欺压同胞谋生,如果让他贴钱,就等于纵容他继续干坏事。

想在南非办成点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韩博暗叹口气,回头道:“陈伟,我有个朋友打算把唐特公寓买下来,准备把唐特公寓改造成中国商城。以前的那些事你肯定不能再干了,坐吃山空一样不行。改做正行吧,我帮你打个招呼,到时候找间位置好点的商铺,南非钱这么好赚,随便卖点什么都能赚钱。”

“韩参赞,唐特公寓的事我听说过。其实我早想做点正经生意,就是一直找不到门面。”

陈伟是聪明人,不是聪明人也不会在南非混得如鱼得水,岂能听不出韩博的言外之意,岂能猜不出韩博的良苦用心,咧嘴大嘴嘿嘿笑道:“如果能搞到一个市口好的门面,就让我老婆去看店,找两个信得过的黑鬼给她打下手。我只管进货,进完货接着当警察,有什么事您打电话,我随叫随到。”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韩博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可是想想又觉得很讽刺,一个好警察居然要用一个劣迹斑斑的混蛋,不光要用这个劣迹斑斑的混蛋,而且要利用另一个大混蛋的资源解决这个小混蛋的活动经费。

韩博暗暗地想:郝英良,劳资被你利用了,对不起,现在要找回来,让你出点血,反正你有本事赚钱!

陈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趴到窗边看看马上要倒霉的向威,又讨好地说:“韩参赞,您说得那个明哥我不认识,以前没听说过,应该不在西罗町混,但想找着他也不难。”

“说说,怎么找?”

“他是蛇头,吃得就是帮人偷渡的饭,肯定不止送那几个人过来,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捧得出那么多钱偷渡的。他们的偷渡生意做得跟买房子差不多,可以分期付款,先帮你偷渡过来,甚至帮你找工作,该他们的直接从工钱里扣!”

“顺着这条线查倒是个办法,只是我们去哪儿找刚偷渡过来的,偷渡时又没给足钱的人?”韩博若有所思。

“韩参赞,这是南非,不是美国。”

陈伟果然是“地头蛇”,说起这些眉飞色舞:“十个偷渡去美国的,八个去餐馆打工,还有两个不是去成衣厂就是去洗衣店,只能靠打工赚钱;南非不一样,南非黑鬼工钱低,谁会找工钱高的老乡,而且招偷渡过来的老乡有风险,万一被移民局查到多麻烦。”

这番话说得在理,十个南非华人九个当老板,给人打工的极少。

韩博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刚偷渡过来的人想讨生活只有两条路,男的背点货出去摆摊,钱肯定有得赚,就是有风险,搞不好就被抢被劫;女的去当小姐,给人敲背按摩,干这个来钱更快。我说得是没钱的,有钱有亲戚帮忙的不用干这些。”

预备役警察也是警察,况且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他把预备役警察干成了“现役警察”,一个不法的“现役警察”。

盯着唐人街按摩院新来的华人小姐和那些背货去危险地区摆摊贩卖的华人小贩,搞清楚他(她)们中谁有外债、谁在拼命赚钱还蛇头的偷渡费用,顺藤摸瓜找到蛇头应该不难。

韩博权衡了一番,沉吟道:“组织偷渡既违反我们中国法律,一样违反南非法律,等忙完眼前的事我去找找移民局。”

陈伟很庆幸自己作出的抉择,眼前这位是什么人,中国驻南非大使馆参赞,既是警察也是外交官,打交道的全是南非警察部门和移民局的高官。如果那天不老实,跟他对着干,把他惹急了,他真能找移民局把自己遣返回去,甚至直接找南非司法部,走程序把自己引渡回去。

对面店里的向威,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

等国内的公安一到,先劝他跟他们老家的公安一起回去。如果不听劝,真要走引渡程序,昨天他们跟曲处长聊过,国内正在准备材料,随便可以跟南非政府交涉,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陈伟越想越庆幸,嘿嘿笑道:“移民局肯定想破偷渡案,只是我们华人圈太封闭,他们不会说普通话,逮着的人又不会说英语,在他们眼里中国人样子又差不多,他们根本无从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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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遇到点急事,只有一更(4600字大章),请各位书友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