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蕾现在是有工作的人,不再跟以前一样做早饭。
江亚男这些年“养尊处优”,日子过得越来越挑剔,也吃不惯韩家极具江省农村特色的早餐。小区周围有好几家茶餐厅,三人早早的起床洗漱,一起下楼吃早茶。
“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韩博没时间陪她们慢慢享用,抽了几张纸巾塞进包里,拿起让服务员打包好的早点。
“急什么,吃完再走呗,等会儿送你去地铁站。”李晓蕾下意识抬起头。
“不用了,我走过去,又不远。”韩博抚摸着妻子的肩膀,又叮嘱道:“亚男,回去时注意安全,别往人多的地方凑,你现在是孕妇,做什么都要小心。”
“知道了,你烦不烦!”当上准妈妈是幸福,但一想到越来越走样的体形江亚男就很沮丧,不知道是太过注重身材,还是患上了“妊娠综合征”,一听到“孕妇”两个字就烦躁不安。
“好好好,不烦你了,再见。”哪个怀孕的女人没点脾气,韩博也不在意,笑了笑快步走出茶餐厅。
在南港工作时,上下班习惯开车。
一上车便打开“私自加装”的警用电台,收听指挥中心与各单位的通话,了解上班高峰期的交通和治安等情况。如果哪里发生重大案件,也能第一时间驱车赶往现场。
现在身份发生变化,不再是负责刑事技术、技侦或禁毒的中层干部,不需要再和以前一样负责具体案件的现场勘查乃至侦破,工作性质变成了领导和管理,出行方式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从家步行去地铁站,换乘地铁去单位。
身上有两部手机,一部是局里配发的警务通,一部去年换的智能手机,能上网、有收音机功能,同许多喜欢音乐的年轻人一样戴上耳机,边吃边走,边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边留意街面上的情况。
走到地铁站,早点也吃完了。
把袋子扔进垃圾桶,打开瓶盖喝几口水,掏出纸巾擦擦嘴,随着上班的人流进去买票等车。
早在刚参加工作时就总听到领导同事说“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小,不到东广不知道钱少”,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听着天南海北的口音,韩博觉得应该加上一句“不到深正不知道人多”!
说出来别人或许不信,全市到底有多少人口,连他这个市公安局副局长都说不清楚。
户籍人口和常住人口不等于管理人口,这是一个最典型的移民城市,改革开放前只是一个小渔村,从特区成立那一天起就有无数人过来寻梦,所以外地人比本地人多,人口严重倒挂,且流动性大。
市局统计的数字一千万出头,但管理人口显然不止这么多,而人越多对维护社会治安、维护公共安全的公安机关而言越是挑战。
值得一提的是,人多对经济发展是有好处的,并且来的大多是各行各业的精英,全市万亿元人民币的总产值有一大半是“深漂”们创造的。考虑到房价持续上涨、工资水平却没显著提高,以及医疗、教育和交通等相应的生活成本居高不下,市委市政府推出一系列留住人才、吸引人才的政策。
换言之,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治安压力不仅不会减小,而且会随着经济转型带来的一系列矛盾和越来越严峻的反恐形势变得更大。
新的工作分工就包括负责反恐,关于市局领导班子分工的文件中分其实写漏了一个单位,除了刑警支队、经侦支队、技侦支队和机场分局之外,还有一个不是很起眼的部门:深正市公安局反恐怖工作处,简称“反恐处”。
与禁毒、防范和处理邪教、三打两建等工作一样,市里早在几年前就按上级要求成立了反恐怖工作领导小组,设有反恐怖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而这个办公室也与市局反恐处合署办公,两块牌子一套班子。
一当上市局领导,日程就排得满满的。
上周四参加过市里的反恐工作会议,参加完会议就要落实上级精神,今天要听反恐处的汇报,要同分管特警支队的郭副局长、武警支队领导及反恐处的同志一起去特警支队反恐突击大队视察。
作为主管反恐工作的副局长,这样的活动自然不能缺席。但韩博此刻的心-思却不在反恐上,脑海里全是富田区昨天发生的那起命案。
上班高峰期,地铁车厢里挤得水泄不通。
韩博摘下耳机,抱着电脑包护住别在腰里的枪和手铐,站在靠门的一根不锈钢柱子边,正习惯性地抬起头打算观察观察这节车厢有没有可疑人员,前面的几个年轻人突然窃窃私语起来,时不时还踮起脚往车厢中间位置偷看。
“真是白衬衫,肩膀上两颗花!”
“三级警监是多大官,怎么跟我们一样挤地铁。”
“警衔高不等于官大,说不定是哪个警校的老师,我表哥上过警校,他们学校好几个警监。”
“不太像警校老师,你看她的肩章底子,警校老师的肩章是灰底,是专业技术警校,她这个不是,她是行政的,有行政职务!”
……
巧了,居然遇到了同行!
韩博顺着窃窃私语的几个乘客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女警挎着一个黑包站在车厢中间位置,正如周围这几位对公安有一定了解的小伙子所说,她不是一位普通民警,而是一位在基层很难见到的三级警监。
离太远,看不清臂章和胸徽,更看不到警号。
很面生,之前从未见过,不知道是哪个单位的同行。但可以肯定不是市局的,因为市局的三级警监韩博全认识。
她似乎意识到成了车厢里的焦点,搂紧包盯着窗户上的列车运行图,目不斜视,神色从容。
几个胆大的乘客悄悄掏出手机,偷偷拍照。
警察只是一个职业而已,韩博觉得有些好笑,不过想想又觉得有些郁闷。
曾几何时,警察和军人一样都是很光荣、很值得尊重的职业,平时穿警服出去很正常。记得自己刚参加工作那两年,平时极少穿便服,并且那会儿没换装,那时候的警服远没现在这么威武帅气。
现在的警服比以前好看了,民警下班之后却不喜欢穿警服。
据说一些监狱、检察院和法院甚至要求民警下班之后必须换下警服,担心民警在非工作时间遇到现行犯罪。细想起来他们的担心有一定道理,民警下班之后手无寸铁,管,肯定有危险。不管,就是渎职,就会影响人民警察形象。
走上领导岗位的警察,非工作时间更不会穿警服。
低头看看自己这身休闲服,韩博赫然发现原来穿警服也需要勇气,既要做好遇到现行犯罪就要挺身而出的心理准备,也要做好被人在背后议论的心理准备。
挺身而出的心理准备肯定有,不然也不会当上市局副局长还配枪,身上还总是带一副手铐。但韩博可不想走到哪儿都成为关注的焦点,不想被人误认为喜欢出风头,尽管很佩服车厢中间的那位女同行,却不打算跟她一样穿警服上下班。
乘地铁其实比开车快,一路摇摇晃晃,不知不觉已抵达目的地。
出了地铁站是大剧院,大剧院斜对过便是公安局,离单位越近认识他的人越多,过马路时好几个市局机关的民警打招呼问好。
都挺面熟的,只是叫不出名字。
韩博边走边点头致意,快到门口时眼前一亮,在地铁上遇到的女同行正在给门卫出示证件,估计不是来报到就是来市局办什么事的。
“韩局早。”
韩博不认识执勤的武警战士,在市局门口执勤的武警战士不可能不认识局领导,一看见韩局就立正敬礼。
“早。”韩博习惯性举手回礼,停住脚步不无好奇地看向女同行。
终于看清胸徽和警号了,不要问就知道来自省厅。
省厅来人调研或检查工作应该有人接待,韩博越想越奇怪,主动伸出右手:“您好,请问您贵姓,忘了自我介绍,我姓韩,单名博。”
原来他就是深正市局最年轻的副局长!
孙维菊一愣,急忙举手敬礼:“韩局好,省警校孙维菊,按上级指示来您这儿挂职的,文件上的报到时间是明天,反正也没什么事干我就跑来了。”
跟她是第一次见面,但她的名字却很熟悉,不止一次在公安期刊杂志上见到过。
韩博反应过来,紧握着她手笑道:“原来是孙主任,我拜读过您的好几篇大作,受益匪浅,欢迎欢迎,欢迎孙主任来我们市局挂职。”
他居然知道自己,居然看过自己的论文。
孙维菊倍感意外,真有那么点受宠若惊,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韩局,我也拜读过您编纂的教材,只是没想到您这么年轻。”
“孙主任,你在警校任教,我在警校担任过教官,算起来我们才是真正的同行,就别您来您去,别你恭维我,我恭维你了。走,一起进去,我送你去政治部。”
“谢谢韩局。”
“别这么客气,”警校教师下基层挂职和民警去警校充电一样正常,韩博饶有兴趣地问:“对了,这次打算去哪个单位挂职?”
孙维菊忍不住笑道:“在您领导下工作。”
“这么巧?”
“您这儿不是正在搞打击电信网络新型诈骗犯罪试点么,公大经侦教研室陈主任都要来调研,我们省警校更要来学习取经。”
“这么说是去刑警支队挂职?”
“嗯,来刑警支队挂职一年。”
肯定是刑警支队副支队长,也就是市局刑侦局副局长,只不过挂的是刑警支队的职,接下来要干的是经侦的事。
导师前天打过电话,打算提前过来调研。
有她这个女同志,并且同样是在警校任教的女同志作伴,导师在深正的工作和生活就没什么好操心的了,韩博非常高兴,边走边热情洋溢地说:“今天先报到先安顿,明天上午我送你去刑侦局上任,市局民警有一半来自省警校,刑警估计更多,你肯定也不是第一次来,相信你很快就能进入工作状态。”
“谢谢韩局关心。”
“又来了,蒋主任正好在,蒋主任,这位是省警校的孙主任,来我们市局挂职的。”
“韩局早,维菊同志,欢迎欢迎,昨天接到通知,你今天就过来了,来得真快,请请请,里面坐。”韩博亲自送人来报到,政治部蒋主任不得不放下手头上的工作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