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儿,老朽现在还死不了”,老郑头用一双柴禾般枯瘦老手、揩干嘴角的鲜血,喘着气儿说,
然后,他又挣扎着坐好,把蒿草一样的脑袋靠在椅子背上,使自己更舒服一些,同时也为了节省力气,闭着眼缓缓讲道:
“那时我的三叔是皇宫里的小太监,跟李莲英关系不错,也有点小权利,我跟着我三叔逛过那些园子,还记得那壮观美丽的园子里,有宏大的宫殿,玲珑的楼阁亭台;有象征热闹街市的“买卖街”,有象征农村景色的“山庄”;还有仿照杭州西湖的平湖秋月、雷峰夕照,更有仿照苏州狮子林、和海宁安澜园的南方风景名胜,
也有仿照古代诗人和画家的诗情画意建造的,你像蓬莱瑶台啊、武陵春色啊,都是这样子,
这可是咱中国人,咱几代老祖宗们建筑艺术的典范啊,而且呢,圆明园里还珍藏了无数无价之宝,有极为罕见的历史典籍,还有丰富珍贵的历史文物,
像什么历代书画儿啊、金银珠宝啊、宋元瓷器啊等,统统都有,这是一座奇珍异宝的大型宝库啊,还是当时世界上一座最大的博物馆和艺术馆哩,十分的拔份儿,
当时啊,康熙皇帝玄烨的御书三字匾额,就一直悬挂在圆明园大殿的门楣上方,从小到大,我就喜欢在那一带门前远远的转悠,希望能从门里看见我拿着拂尘的三叔,
要说当时抢去的宝贝,那是海了去啦,
“-个他娘的壮得像牛一样的英[***]官,从一座有五百尊神像的庙里,抢到了一个金佛像,能值一千两百英镑,还有一个法[***]官、抢劫了价值六十万法郎的珠宝财物,
一个法军大官儿的儿子,抢到的财宝可值三十万法郎,装满了好几辆马车,还有一个叫什么赫利思的英军二等带兵官儿,一次就从园里得到两座三层的小金佛塔,还有其它大量珍宝,找了七名壮夫,才费劲儿替他搬运回军营,
这个人因为在圆明园抢劫致富,而且享用终身,还得了个“中国詹姆”的诨号,
这些金头发蓝眼睛的洋鬼子们,除了大肆抢掠之外,被他们糟踏了的东西、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啊,
有那么几间房子里,里面全是丝质绸缎服装,那些中式儿衣服老外们可不稀罕,就把花花绿绿的衣服从箱子拖出來,到处乱扔乱丢,弄了一地,人要是走进屋里,地上的衣物都能埋到膝盖,
还有一些饿狼般的工兵们,带着锋利的大斧子,把家具统统砸得稀巴烂,还取下上边珍贵的宝石,
另一些人呢,狗曰的哗啦啦打碎大镜子,弄的一地碎玻璃片儿;另一些洋鬼子就手持长枪,凶狠地对准大烛台子,乒乒乓乓的开枪射击,同时咧开嘴哈哈大笑,以此取乐,
大部分法国士兵们,手里头野蛮的抡着木棍子,把不能带走的东西全部捣碎,糟蹋掉,当十月九曰这天,法[***]队暂时撤离圆明园时,这处风景秀丽的皇家园林,已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了,
说到这里,老郑头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儿,声音也低了下來,有气无力,声若游丝,还断断续续的,好像随时会断了气儿,但是头脑却极为清楚,记忆力也着实令人惊叹,,
然后,他又接着说:“那时候的英法联军,凶巴巴的,一个个活像像大牲口,街上市民唯恐躲闪不急,谁要是敢管闲事儿,或者气不过,瞪他们一眼,他们就哗啦啦拉开枪栓,冲你砰的一枪,你的脑袋就开了花啦,
我那可怜的发小、叫小林子,他就是这样死的,就因为他见了洋鬼子们不知道躲开,还瞪了一个金毛鬼子一眼,死后还被那些洋鬼子用刺刀戳了很多血窟窿,变成了血葫芦”,
讲到这里,老郑头显得更瘦小了,他瑟缩在宽大的老式儿枣木椅子里,显得好像一架骷髅,那张脸也苍老的不成样子,脸色也变得像蜡纸一样,沒有任何血色,好像是丢了魂魄快要走的人了,
这段儿残酷血腥的回忆对他來说,可不是美妙的记忆,而是一种可怕的酷刑,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浑浊的老泪不听从紧闭的双眼中潸然滑落,令人无语心碎,
可是年轻的盗墓七怪一个个全听傻了,都不知道怎样安慰这个可怜的老郑头,
老郑头眼也不睁的说:“孩子们,千万不要出去,连大清的军队都不是洋人的对手,就连皇宫的老佛爷和光绪燕京跑了,你们去还不是送死啊”,
此时,七哥的拳头攥成了铁疙瘩,刚要张口说话,就被聪明细心的天使幺妹儿一把捂住大嘴,同时慢悠悠的对老郑头说:“爷爷,我们不去,不去,我们这就回家插上大门儿,躲起來避祸”,
说完,一边示意七哥把他抬上床,
可是,还沒等他们伸出手,就看到老郑头双眼紧闭,开始大喘气儿,然后忽然睁开双眼叫了声:“小林子,我來啦”,说完就狂喷出一口大红的鲜血,喷到了灰白色的墙上,墙壁上还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鲜血,
随即,盗墓七怪就眼睁睁的看着老郑头一头栽倒在地,死了,
这个可怜的孤寡老人,从四十一岁开始,就剩下孤身一人,一直到那天悲惨的气死,沒得过一点儿好,
他平时见了人总是笑眯眯的,因为不知道七哥的职业,只见他喜欢打抱不平和不断接济左邻右舍,一年中也不是特别的常见,所以见了七哥更是尊敬和亲热,在他眼里,七哥就是个仗义疏财的年轻英雄,
可这位善良倔强的老人家,从不接受钱财上的施舍,有一次七哥为他买了两个猪蹄儿和三个硬面儿饽饽,老人家就高兴了好几天,豁着黄牙吃完后,还拉了三天肚子,因为他平时吃不上好的,一吃肉就拉肚子,
这时的彪悍七哥,眼角慢慢沁出滚烫的热泪,却久久不肯滴落,
他身边儿的天使幺妹儿,更是极度抽泣着,泪如泉涌,最后压抑不住,终于放声大哭,哭成了泪人儿,
这时,蛇王二蛋却歪着嘴,不识时务的指着地上的老郑头,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们看看啊,老头子死死死死球了”,
七哥知道,明天,就是老郑头八十岁的生曰啦,这个孤寡了一辈子的老头子,沒有被联军的两场大火烧死,却被四十年前和当年这两场连城大火,活活儿气死了,
七哥蹲下身,抱起老郑头,抱到只有席子和一床被子的土炕上,到棺材店拉來一口上好的棺材,把老郑头埋在了永定门的郊外,让他的灵魂,能昼夜听到永定河哗啦啦的流水声,
因为土地爷生前多次说过,那里是他从小跟着姥姥长大的地方,
站在埋葬老郑头的永定河畔,七哥年轻的心在剧烈的狂跳,怒火在胸腔疯狂燃烧,怒火和仇恨燃烧了他的全身,
只见他对着京城圆明园方向,像野狼一样嚎了一嗓子:“白毛子,我艹你姥姥”,人已在一丈开外,再看时,人已向京都方向飞出去三丈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