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是谁?”姒墨问周围一直低着头的士兵。
没有人回答他。
“说啊,她是谁?这个女人是谁?”
“是大将军。”
“不可能。”姒墨拒绝相信。大将军是个女人?不可能,他转身要走,可目光竟死死的定在那尸身的肩胛上,那里有个箭伤,是六年前他们刚认识时他为他挡的箭,他还记得他叫御医来替他医治时,他死活不肯,说什么是小伤,明明都快流血死了。
还有那腹部的刀伤,虽痊愈了,但明显痊愈的不好,那伤口丑陋的就像条蜈蚣似的,那是瑞王之乱,她为他冲锋陷陈时被瑞王砍伤的。她的身上有各种各样的伤,雪白的肌肤上,几乎没有一处是完整的。
姒墨走到了大将军的身边,低头冷冷的看着这个骗了他六年的女人:“这不可能,不可能。”一个女人想攥他的位?一个女人想掌控她?一个女人想功高盖主?这当然不可能。
不,这有何不可?只要她野心够大,一样可以。
她说喜欢他,她说想保护他,她是个女人,她若真有野心,大可以逼着他娶了她,然后再一步步的把她掌控起来。
以她的本事,要这么做很容易吧。
甚至杀了他,也是极为容易的。
她没有这么做,而是简单的,以最简单的方式死在了他面前。
“大将军,大将军。”着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来。
所有人望去,是御林军的教练,名叫吴印。吴印是皇帝从民间找来的高手,特意替皇帝秘密训练御林军。
看到一身是血冰冷的躺地上的人时,吴印脚一软,跪在地上痛哭:“大将军,我来晚了。”下一刻,他脱下外衣盖在了萧真身上,从腰中抽出软剑,直刺向皇帝。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呆了。
赵介手中的剑在离皇帝几公分处停下,他咬牙切齿地望着姒墨,目光因为愤怒被逼出了血丝,然手中的剑却怎么也刺不下去,这个少年是他的阿姐以性命守护着长大的,他知道在姐的心中这个少年比她自己的命都重要,他要这样杀了他,阿姐一定不会饶过他的。
“你是大将军的人。”这是一句肯定句,姒墨冷冷的看着吴印。
“不错。大将军知道你要训练御林军,她也知道你在暗中找高手,她担心你找来的高手不安全,便命我悄悄接近你。”
“是吗?”姒墨垂于腿侧的手指微微颤抖,面庞依旧是冰冷的。
“在这个世上,没有人会像大将军那般忠于你。可你却将她杀了。”吴印握着剑的手过于用力,使得筋骨咯咯直响。
“他控制着朕......”
“她要控制你?哈哈,她数次为你刀山火海,只要你想要的,她都想办法给你送来,到最后连自个的性命都给了你,你却是这样想她的。”他们兄弟早就告诉过大将军,皇帝不可信,可大将军从来不信,她的眼中只看到皇帝的好。
此时,御林军的剑已经挂上了吴印的脖子。
吴印连挣扎也没有,他们兄弟与大将军结拜时说过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死又何惧,为这样的君王卖命,那才是最悲惨的。
“把他押下去。”御林军首领道。
吴印被押了下去后,御林军首领走到僵硬着身子的皇帝身边问:“皇上,这大将军的尸体该如何处置?”
姒墨的身神有些茫然,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地上那个毫无生气的女人身上,淡淡说了句:“葬了吧。”
“是。”御林军颔首,随即想了想又问:“皇上,应该葬在何处?”随便一葬好像不太合适的样子,他也说不上来。
葬在何处?何处?皇帝的目光落在大将军苍白的脸上,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的脸这么小。
见皇帝又有些出神,御林军首领又唤了声。
“随便吧,御书房还有很多折子等着朕处理呢。”皇帝说完朝着宫外走去,走了十几步,又转过身,看着几个御林军拿了张席子过来,正在抬着大将军的尸体,他们粗糙的手毫不客气的抓在大将军白晰纤细的手臂上,抬起来就丢到了席子上。
席子卷了起来。
他再也看不到这个挺拔的身影,在这之前,大将军一直给他很伟岸的感觉,他那般的凌厉,又是个狠人,杀人不眨眼,瑞王之乱,他如战神一般挡在他的面前,他看着大将军的背影就仿佛看到了天神一样。
原来人死了之后,这些就都不存在了,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还是一个娇小的女人。
姒墨看着御林军将席子抬出宫门时,鬼使神差的喊了声:“慢着。”
“皇上有何吩咐?”
很长时间,皇帝都没有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道了句:“没什么。”
没人知道大将军被葬在了哪里,对于这个问题,在未来的十多年里姒墨从没问过,大将军的事在当时被严令提起,旦凡稍有提起的都被杀了,慢慢的,萧华这个名字被人遗忘。
直到有一天,御林军出身的威远将军赵介被抄家,抄家时抄出了大将军萧华的牌位,当时那牌位下还贡着水果和长香。
当晚,皇帝出现在了这牌位前,站了一夜,这一夜凡是上前去劝皇帝回宫的宫人都被重打了五十大板。隔天皇帝又若无其事的去上朝了,下朝后他去了牢狱。
所有人都以为皇帝是去牢狱审威远将军,没有人知道二天后皇帝来到了帝王山半腰,在一个山青水秀山谷里坐在一孤坟前,一坐就是一天。
随后每年的某个特定日子,皇帝都会来这里坐上一天。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白发苍苍的皇帝突然给这坟烧了一些纸,边烧边说:“你说过喜欢朕,你说过第一眼看到朕就想保护朕。”顿了顿,皇帝又说:“若有来世,朕就达成你的心愿,娶你为妻,朕更不会杀你,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风轻云淡,是一座孤坟。
“原来,这就是你的执念。”一道空灵的声音在周围响起。
皇帝拧拧眉:“谁?”
“原来这世上真有重生之人,我竟不知道。我守在这里几个月,你的这份执念也一直在同心锁里反复,你走不出来,我也无法带你离开。”
皇帝身边突然出现了雾气,纯白浓厚的雾气,当这片雾气消失时,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只除了他,还有从雾气中走出的少年,少年有着一头飘逸的白发,颜如玉,广袖飘飘,那清冷出尘的气质仿如刚从天上落下凡尘的神仙。
“你是谁?”皇帝戒备的看着少年。
“皇上应该见过我,只是忘了。”少年淡淡一笑:“梦终有一醒,皇上既已重来一世,上一世的执念也该消了,把同心锁还给我吧,别再去打扰还活着的人。”
“什么意思?”
“皇上的身体被困在执念之中,殊不知这份执念你已经在今世还了,你娶了大将军,也没有杀她,该放下了。”
皇帝疑惑的看着这个少年,直到少年指了指他腰中所挂的腰坠。
“这是什么?”皇帝讶异的看着腰中所挂之物,是一把石锁,模样很精致,看着不像是人雕琢出来。他腰间挂着是块玉,何时变成石锁的?
“把同心锁给我,你就明白了。”
不是他的东西,皇帝也没什么好留的,直接解下丢给了少年。
少年将同心锁放在手中,随手一挥,雾境消散。
“皇陵?”皇帝惊讶的看着周围突然变了的环境,“我们在皇陵里?我的声音?”声音变年轻了,再看自己的双手,也不再是干枯的老年手,直到皇帝看到了少年身后的棺木,棺木的石碑写着他的年号。
看着皇帝面色一点点苍白,他一步一步走近棺木。
少年手一挥,棺木的盖被推开了一角,露出了里面躺着人的面庞,赫然就是姒墨,只不过这个姒墨看起来非常的年轻,依稀还是少年的模样。
面对皇帝骇然的反应,时彦淡淡一笑说:“我叫时彦,是祭祀一族的长老。守在皇陵里已经好几个月了,为的就是拿回这把同心锁。真没想到你会被困在同心锁的结界里,原先以为是同心锁使的怪,没有想到困住你的会是你的执念,以致于同心锁感受到你的执念连带外面也不安稳。”
“不可能,我明明还活着,怎么会死了呢?而且还这般年轻。”姒墨不信,他都已经七十多岁了:“这一定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