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外间有人招呼客人,常氏总算是放了心,但突然一下子,又是没来由般的红了眼圈,她对常进全道:“可惜的就是瀚哥儿他爷,他父亲,没有福份看到这一天。”
“瞎!”常进全安慰道:“你这也是想太多,老太爷和瀚哥儿他爹,在地底下能不知道,能不高兴?我和你说一句,祖荫能福泽后人,后人的封赠也能惠及先人,要是瀚哥儿将来封了爵位,在地府里头,太爷他们也是要受封赠的!”
……
里头说的热闹,常宁却是扶着身子,在杨柳的搀扶下,和玉娘一起出了房门。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又是共有一个男人的三个女人,若说平时这三个没有一点意气,从不勾心斗角的争个高低上下,也是绝无可能。
可是那是张瀚在宅子里的时候,张瀚不在宅子里,常宁立刻就吩咐下来,平时用度与两个妾侍一样,不摆什么正嫡妻妾之分。
用她的话说,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君,成天念佛万事不理,姐妹三人,争给谁看?只是叫下人们看了笑话,传扬出去,也是张瀚的笑话,他事业越做越大,内宅帮不上忙就算了,再因为什么有的没有的,争出个鸡飞狗跳来,帮不上忙不说,反成了掣肘,外人笑谁,还不是笑内宅的所有人?
大妇这么谦和礼让,玉娘的性子原本就很直爽干脆,自然也不会无事找事,自寻不自在。至于杨柳,原本就是丫鬟出身,常宁一直待她不薄,最少在这个二十还不到的年龄来说,后宅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和想法,在这些还有些天真烂漫的女孩子心里还没有一席之地,至于将来,那也是张瀚将来要头疼的事了。
内宅里平常也没有什么事,妇人们是做针线活计,或是如常氏那样把礼佛当一桩事业来做,非如此不能打漫漫长夜。
三个二十不到的女孩子就有些无聊了,做针线活计,女红刺绣,后宅里妇人多的是,用不着她们,读书写字,那是男人的事,哪有妇人认真拿这些事当事业来做的?
一听说外头有热闹可瞧,三个女孩子可就都呆不住了,虽然一个已经当了娘,另一个还大着肚子,还有一个一心想着要大肚子……
外间的大花厅就是最热闹的地方所在,从内宅出来的月洞门看过去,熙熙攘攘竟如闹市一般热闹。
里间到处是人说话的声响,有人嗓门大,听着象是在吵架,也有不少人在谈天说笑,虽是压低了声音嗓门,可还是带出来一片嘈杂。
花厅外是张府的下人们来回奔走,张瀚本人是无所谓这个时代的享受,可是现在三个老婆一个娘,还有个儿子,两个舅舅和三叔公也经常会过来住一阵子,加上孙老爷子会来探亲,说起来已经是十分热闹的一大家子人,伺候的人当然也少不了,张府从原本的十来个下人,变成了七八十人伺候的大家族,外围还有一个中队的常规警备力量,每天整队的士兵轮值守备,确保府邸的安全。
透过花厅的窗子,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人群在里头走动,说话的声音也是清晰可闻。
“我来没有别的意思。”灵丘的理事李大用笑眯眯的,这是一个脸色红润中气十足的胖士绅,常宁想起张瀚对这人的评价:奸狡如狐,石里头榨油,蚊子腿上割肉的主。
李大用当然不知道张瀚背地里对他的评价,他此时感觉很好的大声道:“在下这一次搜刮了二百头猪,赶着过来送到李庄,不管是这边官校的学生吃,还是给新兵蛋、子们加餐,或是做成罐头,反正是一番心意。”
“好,李理事高义!”
“仗义疏财,好样的。”
“在下是和裕升的理事嘛!”李大用满脸红光的道:“公司好,咱们大家就都好,跟着张大人水涨船高,些许额外的报效,理所应当的事情!”
马人笑而不语,眼角的余光却是瞥向了蒋大临和张彦宏两人。
和裕升各地的理事,都是各有各的基本盘,北方的一些其余地区,理事的力量不强,主要是公司的盘子做大了,不太需要当地的强力势力介入来分一杯羹,在未来,可能北方的蒙古人有一些会成为理事,在和俄罗斯人的交易中会冒出一批后来者,台湾那边更是新理事出现的大头,估计会有很多人冒起。
在北方别的地方就不太可能了,和裕升现在家大业大,势力和财力已经不是一般官员士绅能帮上忙了,各地的分号都是公司一力打理,就算成立商会也是真的要协调地方各商行之间的关系,不生事端就好,不象早期的商会是真的需要各地理事在地方上的影响力和财力。
有时候马人等人想起来,也是感觉十分庆幸。
收到眼风之后,蒋大临会意,站起身来,朗声道:“我们天成卫理事要多一些,大家伙一起凑了两千匹厚棉布出来,都是三两一匹的松江布,虽不是上好货色,也没染过,用来制军服倒是正好,现在是夏末了,天说冷就冷,咱们山西还好,北虏地界那是过了夏天就入冬,棉布军袄听说用布吃紧,咱们也是早就想法子,好歹应该是能赶上用场。”
底下叫好声更强烈了,松江布是行业内布匹的标杆,普通的农家土织棉布一两多一匹,松江布最便宜也得二两以上,三两一匹确实是松江布的低端产品,但没染过的厚棉布缝入压实的棉花,保暖御寒的性能未必比后世的羽绒服差什么,虽然穿在身上有些过于沉重,但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种负担算得了什么,再者说重点压风,给现在的晋北汉子穿后世的轻飘飘的羽绒服,恐怕他们还未必喜欢呢。
一个军政司的官员站起来,向天成卫的诸位理事拱手表达感激之情。
军政司近来确实很为棉花的事愁,按说和裕升家大业大,棉花布匹都不是问题才是,可现在军司已经制成了大量的水力织机,自己在试织布匹,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叫南方商人知道了消息,南方商人的警惕心理很高,商业上的办法也多,他们第一时间就是联手哄抬了布价,然后把事情推在和裕升采购棉花和布匹用量过大上头,因为此事不少做布匹棉花生意的大商家对和裕升颇有怨言,谣言传开来,果然和裕升自己采买棉布要比此前困难一些,南边的大宗批一听说是和裕升便提价,中原和陕西山西的大中间商也要提价,或是限制货物数量,其实若是和裕升真的要搞自己的棉布,这样的做法反而是替和裕升下定决心,也不知道南边的人和那些大中间商是怎么想的。
不管怎样,和裕升在短期内棉布储量确实有些困窘,主要是现在靠官方棉袍的人太多了,军队就有十万人是要全部配棉袍,不仅要军袄,还要配一人两套的训练服,布料要求很高,因为天天摸爬滚打,要是布料很差没几天就坏了,另外士兵一人好几套的里衬,裤子,都要大量的布匹来制成,军司人员的袄服也要配,另外就算大同这边的百姓不需要和裕升配棉袄,可若是军司把地方上的棉布用光了,百姓有钱买不到布,或是价格大为上涨,军政司一样得背这个黑锅……
“在下并非有什么功利心。”蒋大临口才甚好,他十分沉稳的道:“在下等人已经是和裕升的理事,理应与公司同进退。况且张大人做的是什么事?打北虏,杀鞑子,那是每个大明百姓都想做的事。在下家族世居大同,二百年来不知道有多少家族中人死在北虏刀箭之下,我大明设九边十余镇近百万兵,可能深入草原杀鞑子的才有几人?而杀掉对方大汗,攻下北虏都都的事,在此之前真是想也不敢想。光是凭大人杀鞑子的功绩,应该已经能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了。我等所做的和出兵放马相比又算得什么呢?”
“说的好!”王达通,马文等人猛然叫好起来。
张家口的人当然也不甘人后,王达通代表张家口方向,表示愿意提供大量军需物资,择日送往前方给将士们享用。
花厅内气氛越热烈,众人来了当然都不是空手,就算张瀚不在,礼单也代表了一定的态度。论有钱,在场的人哪一个也不如张瀚有钱,但礼单代表的是一种态度,效忠和支持……没有什么这样直接上门留下名字表现的更直观了。
周逢吉高兴的合不拢嘴,孙安乐的笑容则稍有保留……玉娘的身份到底不是大妇,孙安乐知道分寸,也正因为他自己也是理事之一,同时玉娘也不是大妇,孙安乐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之中,否则的话,他也只能和常进有学,对这些人避而不见了。
“我们走吧。”常宁看到这些男子纷纷点起烟锅,花厅里几十个烟锅忽暗急明,一股呛人的烟味弥漫出来,她用手掌扇了扇风,微微一皱眉,带着两女一起折返后宅。
“瀚哥真是做的好大事业……”孙玉娘去过青城,见过青城的模样,她的话语中有一种由衷的喜欢和敬畏的双重感觉。
女子也喜欢自己心爱的男子强大,这会给女人一种更叫她安心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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