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仓促做出的决定,这一次小规模的会战准备工作也十分的急促。
辰时过后,早晨九点左右,一千一百人左右的骑兵队伍沿着旧官道和田野向前方前行,几十匹战马飞驰在前,这是主力之前的架梁马,主要的工作就是侦察,驱走敌人哨骑,进行小规模的前哨骑兵站,帮助主力获得有利的地形展开等等。
在这样的冬季,几条小河都结冰了,田野早就荒芜,只残留着一些浅浅的沟垄,由于长期耕作,田亩之上的土地都比较松软,结块之后也很轻松的被战马踩开,积雪不深,没不过马蹄,这场行军的速度也因此很快。
当然也有现实的考量,身后还有几千虎视眈眈的十三山团练,虽然不是正式的明军,威胁可是比明军大的多了。
在午前时分,终于出现了大股大股的明军骑兵,同时果然开始爆发了小规模骑兵战。
女真人的指挥将领是一个梅勒额真,经验相当丰富,他没有一下子投入太多兵力,而是视乎战场的情形时不时的加派几十或上百战兵,往那些敢于抵抗的明军骑兵的阵列处突过去。
曹振彦在此时接到了命令,他奉命去配合两个女真牛录,和半个牛录的蒙古人一起配合,从两翼夹击过去,那边有三四百人的明军骑兵,正在广阔的黑土地上与女真人兜圈子,双方不停的射出弓箭和投掷兵器,明军的三眼铳也不断的在打放着。
曹振彦看到有好几面将旗,他是明军的世家出身,很轻松的认出有一面参将旗和两面游击旗,这说明队伍中应该有百人以上的家丁,这可能也是爆发骑兵战的原由……从这两天的情形来看,普通的明军铁骑营的骑兵虽然装备很好,但几乎是毫无战斗经验,也没有太强的战斗意志来进行激烈的骑兵战,所以在后金兵接近时,明军骑兵就慌乱的后撤,眼前的骑兵战相当激烈,嗯,最少在短时间内看起来是如此。
两支五十多人的队伍分别从左右两侧出击,飞速向前逼近着。
不出预料之外的就是明军主阵中响起号炮声,在砰砰的炮声中对面也有两支数百人的骑兵从主阵营地里飞驰而出。
更多的明军还是在乱哄哄的整队,几十面将旗之下有大量的披甲明军在骑马汇集,象是一条条溪流汇聚成河。
一般的指挥官在此时肯定会怀疑自己这边的实力,进而动摇主动邀战的决心。
但对面是明军骑兵,这给了后金指挥官强烈的信心,在看到明军又有大股骑兵出战之后,女真方面也增派了兵马,并且在将旗和号角的指挥下,向着新的敌人迎击过去。
从高处看,骑兵战毫无疑问是最具有观赏性的战事了。
大量的战马在平整的土地上奔驰着,积雪飞舞形成了飘摇的薄雾,灰色和红色加上地面的黑白色构成了色彩的主流,加上刀枪的冷艳白色光芒,构成了一副绝美的图案。
战马飞速向前,抵达百步之内时,明军骑兵明显的慌乱了。
更多的人试图从左右侧绕过去,完全没有明军有打对冲的打算。对冲过阵,刀枪劈斩戳刺,这是最快分出胜负的骑兵战法。
只有打过对冲的骑兵才能称的上真正的精锐,能在几次对冲战里活下来,并且还有胆量继续做这样的事,才能称的上精锐骑兵。
明军营兵显然没有这种胆略,他们在最近几百步的距离时开始慌乱,并且在侧翼斜跑,不少骑兵开始在马上射箭或是打放火铳,这些举动当然招致了女真这边的耻笑和鄙夷,包括曹振彦等包衣在内的骑兵还是继续坚决向前冲刺,并且加快了马速。
在疾掠而过的冷风之中,曹振彦的身边不停的落下箭矢,但这些箭多半是轻箭,明军的弓力严重不足,只能射出轻箭,在疾风之下很快就飞掠而过,彻底失去了准头,曹振彦等人都戴着铁盔或是皮盔,身上有绵甲和锁甲,对这样等级的箭矢根本毫不在意。
女真人和汉军包衣一起发出怪叫声,他们要冲阵了。
没有花巧和再变阵了,所有人都在投掷了一轮轻兵器后挥刀杀入明军阵列。
这是从两翼迎击又遇敌之后的搏杀,几乎是转瞬之间明军的厚实阵列就被打穿了。
一个个铁骑营的明军将士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有人继续斜跑,哪怕是跑向后金兵阵列的方向,也有人机灵一些,在原地开始横跑,由于马速过快,田野中有不少残留的坑洼地方或是田埂,不少人摔倒了,这些人放弃了战马和兵器,相当狼狈的逃往身后。
更多的人被打穿了,被刺落或劈斩下马,所有人都在原地兜圈子,发出各种叫喊,推挤挡住的同伴,希望落下来的战马不是砍向自己的……在这种时候,人的思维能力已经僵硬了,只有最本能的反应。
如果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就不会如此混乱,因为越乱就会死的越快,只有保持镇定和继续坚持抵抗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训练也可以弥补经验不足的隐患,可惜明军将领都没有给营兵足够的训练,哪怕是备受重视的铁骑营也是一样。
关宁铁骑的成长和各种战事也是分不开的,从崇祯二年农民起义开始,大量的关宁兵被调入关内做战,获得了相当的战斗经验,到了东江兵为主的孔有德等人发动吴桥兵变时,关宁兵的战斗力已经远在一直打游击的东江兵之上了。
到了一片石之战和入关之后,关宁铁骑终于成长为能和当时的清军一较长短的精锐兵马了,吴三桂老迈之后康熙这二愣子要撤三藩,用的手段又极其拙劣,终于逼反了一心想在云南养老的老吴,关宁铁骑悍然北上,清军各处的兵马无人是其对手,满洲八旗多次大败亏输,如果不是吴三桂老迈早死,天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那就可真是完成了从军阀到帝国转变了。
此时的关宁兵多半是完全没有上过战场的新手,在后金兵强悍的攻击下很快就从混乱到败逃,当中还损失了相当多的人手。
对面的明军初步完成了整队,但几队派出来的骑兵都溃败回去了,明军将领估计也很震惊,将旗摆动,阵列内鸣金之声大作,接下来明军开始排起方圆阵,标准的稳守阵列,得胜的后金兵一边跳下马来收取战利器,剥下死去和重伤明军的衣甲,收拢战马,捡拾兵器,一边由大量精骑在明军阵列四周策马经过,明军大阵相当的宽广,但在没有游骑掩护下的本阵相当脆弱,犹如一块被潮水不停拍击的岸基礁石,虽然还堪稳固,但被潮水侵袭久了就一定会坠落入海,最终获胜的还是海潮。
还好天气拯救了明军,在后金兵呼啸威胁之时,天气从晴空万里慢慢转为恶劣,风越来越大,接着乌云密布,然后狂风大作,雪花伴随着强风一起降临,气温陡然剧降,这样的天气下再坚强的战士也没有用武之地了,哪怕是平时不放在心上的小伤口也可能会叫人失温而死,这种情形下没有哪个将领会失心疯下令进攻,在明军主阵四周盘恒了近一个时辰后,后金兵终于开始后撤,天气越来越恶劣,如果不在天黑前赶回营地,可能会有不少人冻死。战胜了明军主力却有不少将士死在风雪之下,这个罪责领队的梅勒章京可是承担不起。
临走之时,曹振彦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身后的明军阵列,从这一次的战事来看,辽西的守备力量不是强加而是削弱了。
曹振彦怎么也理解不了,去年李秉诚和尤世禄等外来的总兵在时,锦州一带有相当多的客军骑兵,多半是以家丁为主的精锐骑兵,和当时的女真甲兵都能杀的有来有回,并不是一边倒的被压制。
现在的明军,给去年的明军提鞋也不配,虽然装备来说辽镇的铁骑兵是把西军同袍远远甩在身后,但做战技巧和意志,比起西军来真是差的太远了。
在曹振彦神色复杂的眼光之下,明军主阵也开始鱼贯回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这上万人的队伍似乎是一起松了口气,发出了巨大的吁气声。
……
“敌情复杂。”赵率教对高第派过来的钱姓赞画,也就是新上任经略的幕僚解释道:“本将的家丁只有数百人,敌骑在千人以上,所以为了大阵安稳计,本将只能放任虏骑嚣张一些了。”
钱赞画是从北直隶跟着高第到山西,又到宣府和大同,经历过多次边境的战事,只是规模多半不能和眼前的战场情形相比,毕竟这边是过万人的骑兵会战,而大同一带早就无警多年,只有小规模的骑兵骚扰战了。
眼前的战事也是涮新了钱赞画的所有认知,原来一万多人的王师能被千多人的东虏压的不敢派出游兵,原来几百人一股的游兵不能与虏骑正面交战,只知道打放火铳和躲避冲击,在压力一大之后就果断选择后撤,将后背交给敌人之后,任凭敌人挥刀砍向自己的后背。
无数骑兵在冲杀之下凭白失去了性命,躺在雪地上的尸体最少有过百人,而且被剥去了衣甲,赤身裸体的躺在地上,这景像看了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就算是饱经战阵的老兵也都会因为这样的景像而感觉难过,更何况这支铁骑兵为主的军队九成以上是没有打过仗的新兵,从一个个新兵惨白的脸色来看,敌人这种凶残的杀戮和高效率的剥除衣甲的行为已经使新兵们的战斗意志完全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