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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5章 请罪

许显纯知道生死存亡在此一搏,当下也是咬着牙齿答应下来。

至天明后许显纯打听到曹化淳没有在宫里留宿,其在东厂胡同附近买了一座大宅邸,曹公公还是很尽忠职守的,为了掌控东厂,连家都安在东厂附近。

这位新上位的权阉并没有显示出和魏忠贤一党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东厂事务还是靠理刑千户和手下的一堆大档头,番役们从厂公上任后见了曹化淳不到三次,但上任之后,曹府内外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客人进出,旬月间曹化淳收受的礼物价值数万两白银,这就是第二号大太监的好处。

就算曹化淳收入颇丰,对和记的财富肯定也是无比垂涎,也是这事最上心的权贵人物之一。

待许显纯折腾了大半夜没有丝毫进展后,只能赶到曹化淳府邸之外,递手本请求厂公接见。

曹府门房里睡着好多等着见面的人,一个个都是萎靡不振的样子,许显纯被带进来的时候,这些排队等着传见的人都在打着呵欠涮牙洗脸……

过不多时,内宅出来个长随,请许显纯和一个江南过来的姓钱的人一起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内宅走,许显纯是加了都督同知衔的二品实职武官,锦衣卫使在京师绝对是一号人物,比起三大营的那些副将什么的强出许多。勋臣世家,或是锦衣卫世家出身的武官,才有可能到这个位子。

现在许显纯堂堂掌印指挥,却与一个穿着青衫的普通生员一起被召见,许显纯却只能强按怒火,甚至要故意在脸上露出一些笑容出来。

曹化淳当然是故意的!

许显纯的差事是他自己争取的,当然也是和曹化淳等人的支持有关,现在差事办砸了,京师里闹了这么大动静出来,要是获得颇丰也就算了,百官和京师百姓议论一阵也就忘了,可偏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却是连根毛也没捞着。

这叫曹化淳如何能不生气?

当然曹化淳绝不会责怪自己,堂堂厂臣,麾下数千番子档头,也被部署看管和记商行与人员,那些番子和档头们不也是什么都没找着?

这就是王朝末世之病,掌权的漫不应心,再重要的事哪怕是涉及银钱之事也只督促下面的人办理,下面的人知道上头不用心,自然也是敷衍了事,不会认真细致的去办事,表面上看来厂卫一直盯着和记,其实既没有一直盯着每个伙计的家宅,分析其日常行动轨迹,记录在案,一有异动就可以发现。也没有对和记的出货量进行长期的追随记录,对和记最后一阵子的出货进货的异常,一无所察。

最后是武力不行,数十番子校尉被王发祥带人打了个伏击,死伤惨重。

媚上欺下,好处都是大人物得,大人物对抄拿和记倒是真上心,可问题是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是特务手段,上心不懂手段,下头的人都是混日子,打又不能打,可以说,从头到尾,王发祥和他带的军情人员就没有把大明的厂卫当一回事。

大明的厂卫要是有用,至于能叫女真人接连得手?

那些无孔不入的特务手段,凶残的特务头子,远到朝鲜福建两广雷厉风行办事的锦衣卫,那都是影视剧上的虚构。

更多的是那些坐在各衙门各新闻的抄手,街头四处乱窜,勒索些好处的锦衣卫余丁,到富户豪商家里敲诈钱财的校尉和军官。

这些才是真正的锦衣卫,他们也就访访街面新闻,随意上报就算完事,大明天子养这些人是想当成耳目,但以万历到崇祯这几朝的厂卫表现来看,他们也就是把皇帝和权阉要铲除的人抓起来折磨死,除了这些事外,屁的正事也没有干出来。

只是许显纯虽然知道曹化淳有意要敲打自己,以他的身份地位,心里自然还是极为不悦。

曹化淳也是刚起来不久,洗涮了正在换衣服。

几个长相异常标志的丫鬟去了曹化淳的家居外袍,换上了极为华丽精美的蟒袍。

曹化淳换衣袍的时候,许显纯深感其辱,低着头咬着牙等着,他的大父是嘉靖朝的驸马,许家也是勋亲世家,如今却被一个太监这般侮辱……魏忠贤虽然是许显纯干爹,但老魏头对自己人向来给面子,待人亲厚,却不似眼前曹化淳面色冷淡,眼神也是十分冷漠,这样的待遇,就是明显的敲打和冷遇。

倒是姓钱的江南来人,一副谄媚的笑容,可能以他的身份,没想到会被曹化淳叫到这样的场合来见面说话吧。

“银子咱家就收了。”曹化淳换上大红蟒袍,威势立起。

坐在厅房正中,这个东厂提督太监对姓钱的来人道:“不过区区二千银子,咱家这里什么情形,你是知道的,现在银子不是当年的银子了。说难听点,万历早年时,二千银子,够在宫里运作个阁老了。尚书,一千两也差不多够了。现在么,二千银子,在别人的府里,你连人都见不到,给你个空泛话儿,你这银子算砸水里了。”

姓钱的一脸激动,跪下叩头道:“钱某知道公公有心了,现在的情形确实是这样,听说某阁老想重新入阁,拿出一万两出来打点,所以在下已经写急信回乡,叫舍弟再送三千两过来……”

曹化淳微微点头,这姓钱的是前任实录副总裁官钱谦益的族兄,这一次进京就是来打点起复的事。

钱谦益是东林名流,在家闲居的大佬,天子也知道他的文才,不过钱谦益不知道天子的秉性,尚实际,不怎么喜欢文采风流那一类朝官,除去阉党之后,包括内阁在内,朝官会腾出大量的空缺出来,现在已经开始往朝里补东林党人,包括首辅在内,预计在半年到一年时间,朝局会有极大的改观,东林复起,再度占据朝廷的主导地位。

钱谦益虽然出名,也俨然是东林在江南的首领人物,却是一直没有接到起复他的暗示和消息,老钱当然坐不住了,官员各有所求,最好的当然是名利双收。又是诗坛领袖,江南清流之首,又能在朝为官,掌握实权,这不是锦上添花的好事?

钱谦益坐不住了,派了族兄到京师打点,银子其实不止带两千,一共是一万,这个族兄到京先支了五千,曹化淳这里两千,王德化那里三千。

另外就是送内阁和吏部的当道大佬,用冰敬的名义送,多的五百,少的二三百两,打点一圈,几千银子也就送出去了。

这个价就是时价,钱谦益想的是起复为礼部侍郎,一万两买个侍郎,不多。

但曹化淳既然开口说少,钱谦益的这个族弟也是机灵人,当下就表示要多报效,可惜和记帐局与和记商行在内一起都被厂卫给查抄了,银子取不出来,姓钱的只能表示写信回常熟,再叫钱谦益送过来。

曹化淳当然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现在这年头,到京里来谋事的有几个背着几千上万银子走路的?危险不说,万两白银就是千把斤重,带起来多费力气,和记帐局带个凭据,到京取银,多方便?

就算是京官汇银子回家,以前是叫心腹家人带回去,现在则是从京里和记帐局开单子,由各人的亲属在老家取出来,买房置地,不亦快哉。

这事不能细说,查抄和记雷厉风行,第一个吃亏的却是曹化淳自己,真是肉没吃上,还惹了一身骚。

曹化淳瞟了许显纯一眼,见这个锦衣卫指挥低着头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他心里稍微有些得意,但很快隐藏了这种无谓的情绪。

魏忠贤在时,许显纯还不是鞍前马后的伺候,现在是他曹化淳掌握厂卫了,锦衣卫一定要俯首称臣,伏低做小,不然的话,宁愿再换一个!

曹化淳也知道,皇爷对京师闹出来的事情相当不满,甚至可以说是雷霆大怒。

死了那么多人,惊动满城,结果和记的人一个也未曾抓到。而且皇帝也在惦记和记的库藏,特别是帐局白银。

曹化淳知道皇爷即位之后,打算与民休息,魏忠贤收的很多税赋都要被减免,这事朝官正在商议,还没有具体的方案,但减税之事势在必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在这当口,和记被查抄绝对是一个大好消息,皇帝希望能用敌对势力的这笔财富稍稍弥补减税带来的亏空。

这事曹化淳和王德化都打过保票,连银子带货物,皇帝能进帐百万左右。

在皇帝看来,这是和记深植大明内部弄到的不义之财,就象是查抄官员家产一样,理应进入国库,是理所应当之事。

现在一切成空,曹化淳当然不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背,眼前这许显纯就是现成的人选,阉党余孽,虽然反戈一击,但差事办的不顺,皇帝盛怒之事,拿姓许的顶锅顺理成章。

当然,底下的事就是看许显纯能不能将功抵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