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秋,草原上的土地已经渐渐开始变硬,白音又是故意想借别人的身体向“张玄策”表达愤怒,故而下手极重,直摔得呼啦哈赤小王子全身上下的骨头都不知道断了多少根儿,躺在地上,鼻子、嘴巴和额头上的伤口同时大股大股地向外冒血,,
“牲口,你干嘛不直接杀了他。”众蒙古少年经常聚在一起切磋,有输有赢,但相互之间很少会下如此狠手,当即,便又有两个人跳进了场内,准备为呼啦哈赤小王子讨一个公道,
白音此刻已经怒火攻心,哪里还有什么理智,二话不说扑将过去,一招一个,将两人摔成了烂茄子,
“该死。”眼见着自己的好朋友接二连三受伤,一向沉稳的兀良哈也红了眼睛,分开人群,便朝白音冲去,还沒等他冲进场内,身上的牛皮坎肩儿却被张松龄一边拉住,“他是冲我來的,你别跟着瞎搀和,先安排几个人把小王子抬下去,找郎中救治要紧。”
“松手,快松手,我今天非杀了他不可。”兀良哈贝勒大声咆哮,宛若一头发疯了的公牛,但他的力气毕竟不如张松龄大,接连挣扎了几下沒能也脱离对方掌控,喘了几口粗气,哭着喊道:“敏图他弟弟已经送到庙里当喇嘛了,他们家这代就剩他一个男丁,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
“应该是受了内伤,不会要命,相信我,不会看错。”张松龄知道敏图应该指的是呼啦哈赤小王子,想了想,大声安慰,“你先下去找人给他治伤,千万别再耽误。”
也不知是相信的张松龄的判断,还是心里头明白自己肯定不是白音的对手,兀良哈贝勒抹了几把眼泪,哭泣着退了回去,早有一群蒙古贵胄子弟带着各自的旗丁围上前,七手八脚抬起呼啦哈赤小王子去寻郎中,张松龄跟在后面又看了一眼,心中对白音的恶感更深,转过头,重新大步走向圈子内,
“快想办法拦住他,否则今天必出人命。”额尔德木图大惊失色,不顾一切地用蒙古语冲周围的人大喊,
哪里还來得及,沒等众人做出反应,张松龄已经走到了圈子内,先冲四下里抱了抱拳,然后正对白音,缓缓摆出了一个不甚标准的摔跤架势,“有怨气尽管冲我來,别拿无辜的人发泄。”
“嗖。”登时,小王爷白音就又感到自己被一头猛兽盯住,冷气从头顶直冲脚底,先前心里头的所有怨气和豪情刹那间就被吹了个透,再也溅不起半分火星來!
可对面的小黑胖子是他故意激进赛场里头來的,如果此刻选择退缩的话,今后他白音小王爷就沒脸再出來见人,想到此节,白音把心一横,“罢,罢,罢了,大不了被你弄死在这里,总好过窝窝囊囊地逃走。”
就在准备扑过去与小黑胖子“张玄策”一决生死的当口,突然间,他的几个心腹卫士同时跳进了场子,“不公平,这不公平。”
“你们要以多为胜么。”几个正准备看“张玄策”如何收拾白音的贵族少年同仇敌忾,联袂跳入场子内,与白音的心腹卫士拉扯在了一起,
“不公平,不公平,我家王爷已经接连比了四,比了五场,姓张的却一直在休息。”白音的心腹卫士们一边大声抗议,一边抱紧几个贵族少年,用他们的身体将张松龄和白音两个死死隔开,
按照大伙事先的约定,白音的确早就该下场休息,但少年们事先也沒想到有人会在赛场上真的下死手,一边跟白音的卫士撕扯,一边破口大骂,“孬种,就知道拿软柿子捏,见了真有本事的就怂了,还腆着脸给自己找由子…….”(注1)
“谁怂了,我家王爷已经比了五场,他可一直在旁边歇着。”白音的亲卫和好友们当然不服气,扯开嗓子大声反驳,
“不是怂包蛋就跟张爷接着摔,别找由子往场外跑。”少年才俊们也各自带着一帮心腹,齐齐凑过來,骂不绝口,
刹那间,场上场下的蒙古贵族们竟然也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一派以前來求亲的少年才俊为主,出于对呼啦哈赤小王子的同情,巴不得“张玄策”能立刻将白音摔个稀巴烂,另外一派则以白音本人的幕僚和镇国公保力格的心腹为主,咬死了继续比赛对白音不公平,坚持“张玄策”必须也连赢四场才能具备挑战资格,
双方各执一词僵持不下,反倒把正在准备交手的两位正主给晾在了一旁,急得斯琴郡主派來主持比赛的幕僚们满头是汗,劝完了这边劝那边,却始终无法令对峙双方达成统一意见,
“张先生,张先生,您倒是给个说法啊。”终于有人急中生智,丢下正在争吵不停的蒙古贵胄们,直接找上了张松龄本人,“您是我家郡主的救命恩人,也是兀良哈贝勒他们几个的主心骨,你说一句,比我们说上一百句都管用。”
张松龄正憋着劲儿要给白音一点儿教训,闻听此言,皱了下眉头,沉声说道:“那好,我就连胜四场好了,你们跟白音去说,让他有种就不要逃走,“
“谁逃走了,我家王爷才不会是那种无赖。”几名忠心耿耿的右旗卫士闻听此言,立刻丢下各自的对手,大声替自家王爷白音回应,在他们看來,小黑胖子张玄策未必比自家王爷高明多少,只要双方的体力都在充沛状态,谁笑到最后,未必可知,
此刻,小王爷白音也早已经恢复了冷静,知道自己如果不充分休息的话,肯定赢不了接下來的比赛,故而也不再拿捏身架,冲着张松龄施了个礼,大声补充:“我当然不会逃走,但是你也别指望再拿先前那些损招來对付我,是男人的,咱们就按照规矩摔,即便一会死在你手里,我也保证不觉得冤枉。”
说完之后,一转身,大步离开了赛场,
见“凶手”已经退到场外休息,那些替呼啦哈赤小王子抱打不平的蒙古少年们也向四周告了个罪,气哼哼地跟着走了下去,偌大个场地内,瞬间就只剩下了张松龄一个,皱着眉头,怒容满面,“在下张玄策,原本不懂什么叫摔跤,但是看不过眼某些人的凶残,故而才逞强出來要替呼啦哈赤小王子敏图讨个说法,哪位兄弟如果觉得张某做得不恰当,尽管上來赐教。”
既然他已经把话给挑明了,那些远道而來,抱着向斯琴求婚的蒙古少年们有谁还愿意入场,,上去后未必是小黑胖子的对手不说,还平白得罪了很多同龄的贵族少年,里里外外都沒任何便宜可占,
倒是临近几个部族中,有三、五个平素跟白音交情深的,打算出面帮后者消耗一些“张玄策”的体力,他们的身子才一动,就被各自家部族中的长者悄悄拉住,趴在耳边用蒙古话低声呵斥道:“人家指明了要跟白音拼命,你上去不是找死么,老实给我呆在人群中看热闹,最好让他连四场胜利都凑不齐,今天的比赛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几个平素跟白音交好的少年原本心里头就对“张玄策”很是忌惮,听自家长辈说得好像很有道理,沉吟了一下,便放弃了硬着头皮去送死的打算,
张松龄的支持者这边,更沒有主动下场给自己人添麻烦的必要,也纷纷抱着膀子观望,看哪个沒头脑的家伙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给白音当垫窝儿,(注2)
一时间,竟沒有任何人向小黑胖子张玄策发起挑战,害得他孤零零地在场地内转了一圈又一圈,脸上的表情好生尴尬,
眼看着比赛就要象某些有心人故意安排的那样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人群当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洪亮的回应,“姓张的,你不要太嚣张,让我來领教领教你的真本事。”
“还真有脑袋被马踩过的。”众人纷纷回头,用眼睛搜索是哪个蠢货主动跳出來丢人现眼,只见一个比小黑胖子还黑上数分的壮汉快步从看热闹的观众队伍里走出,一边向周围的人致意,一边甩下外套,露出里边用多层棉布做成的厚坎肩儿,
“你,。”第一眼看到此人,张松龄就彻底愣住了,虽然对方刚刚刮掉了络腮胡子,还用姜水弄皱了眼角和额头的皮肤,但能黑到半夜时就找不见的,整个草原上除了大名鼎鼎的周黑炭之外,还能有谁,
“怎么,你嫌我出身低贱,不配跟你动手,。”周黑炭才不管自己此刻出场在不在原计划之内,一边大声叫嚣,一边用力朝张松龄挤眼睛,
“对,既然摆擂台,就应该准许人家上。”白音身边的亲信不明所以,跟着大声起哄,赛场周围的观众们大多只介意有沒有热闹可看,不介意出场者到底是王爷还是平头百姓,也跟着大声嚷嚷,“跟他摔啊,摔啊,废那么多话干什么,不是要凑四连胜么,有人上场总比沒人强。”
“倒也对。”张松龄笑了笑,缓缓摆出了一个传统的摔跤姿势,
注1:由子,借口
注2:垫窝儿,指野兔和田鼠等动物在产仔时,第一个生下來的那只幼崽,通常都活不过当曰,作用只是给其他陆续出生的幼崽当垫子,所以被称为垫窝儿,俚语引申为牺牲品,消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