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日光微醺,金色的日光洒在御花园层层叠叠的树上,深浅不一的绿色折射的着耀眼的色彩。树木是名贵的树木,花草也是名贵的花草,因为它们生于皇宫。
“今日的天气可真好,父皇您龙体康健,这天气也变好了。”层层葱郁掩映之处,传来一颇为好听的声音,虽是些谄媚的话,但是从他嘴中说出来却十分的悦耳动听。
“浅墨如今也这样会说话了吗?”皇帝斜倚在一张方塌上,半眯着眼睛,他穿着一身玄色龙袍,和这万紫千红的初夏有些不搭调,仿佛是在为什么人哀悼。
楚浅墨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气氛竟冷了下来。
良久。
“父皇,儿臣……儿臣心中有话,不知,当不当讲。”楚浅墨恭恭敬敬地站在方榻前,神情凝重,目不转睛地看着假寐的皇帝。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皇帝仍然半眯着眼睛,“大将军王冕。”
“父皇圣明。”楚浅墨恭敬地作了个揖,“儿臣打心眼里觉得,王冕将军死的冤枉。”
皇帝仍是默不作声,翻了个身,干脆背对着楚浅墨。显然他并不是很想和楚浅墨谈论王冕。
“儿臣从记事起就觉得王将军是我国之脊梁,那时父皇赏识重用他,让他教儿臣读书习武。也是这样一个夏天,儿臣记得他光着脊梁,他身上新伤加旧伤,可以说是触目惊心。儿臣问他,贵为大将军,何不安坐帐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儿臣至死都记得王将军当时的回答,他说,大丈夫开疆辟土保家卫国,安坐帐中是妇孺所为。这样一个一心为国,铁骨铮铮的王冕将军,又岂是那谋朝篡位之辈?”
楚浅墨看着皇帝无动于衷,接着说:“父皇,儿臣无意为王冕将军开脱,如今王将军已经去了,儿臣说什么都无力回天,只是痛惜王将军遭人暗箭。”
“浅墨,你这是说朕,年老昏聩,不辩忠奸?”
皇帝的声音苍老又浑厚,夹杂着浓浓的无力感和倦意。但是皇帝依旧背对着楚浅墨,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是伤心落寞,是后悔沉痛,抑或是平静无波。
“儿臣不敢。只是想起了年幼时,王冕将军陪儿臣度过的时光,那些父皇不在儿臣身边的日子里,王冕将军给儿臣的快乐,有些感慨。”
楚浅墨一袭墨绿长衫,几乎要和身后那重重叠叠要溢出来的绿色融在了一起。
“为君之道,可不是像你这样悲春伤秋,感时伤怀的。”皇帝闭着眼睛说道,“王冕他,也是两朝元老了,何止是你呀,朕幼时和他也是玩伴,后来他是开疆辟土的将军,朕成了皇帝。”
皇帝一开始不是皇帝,将军一开始也不是将军。
曾几何时,他们是朋友。他们一起习武练剑,一起读书识字,一起挑灯夜读,一起逃学嬉戏,一起看天下之大,一起览众山之小。
他们也和那些那些民间爱拉帮结派的普通富贵公子没什么两样,同样是富贵闲人,血气方刚的贵公子,一起逃出宫门外,在城郊的金山寺墙根底下喝酒划拳,说起今天看见的漂亮姑娘。
一日大雪,大雪封山,两人在雪中哆嗦着喝酒划拳。两人喝着喝着,竟说起了同一个姑娘,两人都喜欢这一个姑娘啊。两人各不让分毫。
金山寺大雪封山的那天晚上,皇帝说:“我是太子,我是君,你是臣,我看上的姑娘,你不能抢。”
王冕那时的回答是:“纵然你是太子,你也是我兄弟,朋友妻不可欺,青栀如今已经和我两厢情愿,你可不能再从中作梗了。”
“我偏不。”皇帝那时莽撞地不像话,趁着酒劲,一个剑花就冲上去,剑花缭乱间,王冕也抽出佩刀,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佛门清净地的金山寺,后来雪停了,月光洒满了山头,两人打累了,便一人提着一壶酒坐在雪堆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聊着聊着两人又说起那个姑娘,就又怒上心头,开始打起来。
那个夜晚的结束,黎明破晓之时,两人酩酊大醉,彼时还不是皇帝的皇帝躺在王冕的胸口,王冕躺在雪堆上,两个酒壶被胡乱的扔在地上。出门巡查的僧人看见这两个人,叫起来请进寺中,好生照拂了好几日。
下山那天,皇帝一手持剑,剑柄上套着王冕的酒壶,一手搭着王冕的肩膀,笑着说,:“回去我去向父皇请旨,让你们终成眷属。”
后来那个王冕喜欢的姑娘,成了现在在将军府中整日以泪洗面的将军夫人。
他们大婚那日,皇帝送了王冕他的随身玉佩,那是一对,另一个给了将军夫人。自己不能和青栀一起带这个玉佩,皇帝就把它送给了王冕。
皇帝登基之时,几位王爷虎视眈眈,是王冕东奔西走,多方奔波,争取了各大藩国的支持。登基那日,朝拜的是一群不情不愿的臣子,王冕提着一柄重剑站在第一个磕头称万岁。此后数年,他为皇帝开疆辟土,他为皇帝教育子孙,他为皇帝巩固他的大好河山。
可是他们不再是朋友了。再也不可能是朋友了。
他们有一个更加世故的关系。君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君臣。所以一根轻飘飘的白绫,一根平常无奇的屋脊,就终结了这位皇帝曾经挚友的一生。
皇帝终于睁开了双目,一滴浊泪顺着他脸上的层层沟壑顺势滑下。
“陛下,您叫奴才查的事,奴才查清楚了。”一个年老的太监走了过来。
“浅墨,你先退下吧。”皇帝慢慢从方榻上坐起来,身边的小宫女适时地递上皇帝的披风。
“是,父皇。”
“说吧。”
“奴才想法子盘问了那日领云若雪进宫的奴才,云若雪从未进过愉妃娘娘宫中,只是去拜会了皇后娘娘和容妃娘娘,云姑娘也没有去过这宫中其他地方……云姑娘在这宫里有没有什么势力,想来是没什么机会对愉妃娘娘下手的。”
“朕是要你去查清此事的,不是让你在这妄加揣测的。”皇帝呷了口茶,看着受到惊吓突然跪下的太监。
“奴才有罪!”
“行了,那愉妃那边呢?”
“启禀皇上,奴才查了好长时间,叫奴才查到,三皇子去过愉妃娘娘宫中两次,好像还与一个宫女走的近了些,不过也并无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那宫女是叫翠儿。”
“三皇子?这事居然和他扯上了关系?”皇帝站起身来,一众宫人也齐齐的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