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谋一时，不足以谋一世，
不谋一域，不足以谋全局。
称王建制后的张角，面对的是一个比过去复杂十倍，百倍的局面。
坐在天师位置上时，他看到的是山呼“天师威武”的狂热信徒。
但是坐在“冀王”的位置上，他看到的，是无数燃烧欲.望的人心。
冀王者，冀州共主也。
为人主公，他身上必然承托着无数人的野心、希望以及欲.望。
但是对这一切，现在的张角甘之如饴。
所谓非常之人成就非常之事，他既然已经在心里发愿，为天下师，带领整个华夏，走向不一样的路，必然就要承担这一切。
他的优势，是足够年轻，有足够的时间来实现这一切。
随着张角的积威日盛，大家普遍忽略了他的年纪，但是静下心来想一想，这位太平道天师，如今不过二十二岁。
简直是如日初升。
放眼天下诸侯，没有任何人能比张角更年轻，更强大。
恢复冷静的张角，开口向三位重臣低声询问，得到的答案果然和他预想的一样。
萧胡平坚持先行查明再做决定，坚定维护周幼娘正妻的地位。
李君巧并没有特别的主张，一切以张角的意见为主。
而贾诩也和李君巧的看法保持一致。
但是张角知道，一但有需要，贾诩会随时改变他的立场。
既然商量不出个结论，三位重臣各有要务在身，很快便告辞离去。
张角也没指望能真的马上问出个结果来，归根到底，这还是自己的家事，之所以叫萧胡平他们过来，也只是表达一个态度，示之以公，免得下面风言风语，胡乱猜测。
别以为张角是在做没用的事，去年在周大他们的事发了以后，张角就领会到了谣言的可怕。
当时盛传张角无子是因为周幼娘的八字与张角不合，不利产子，再加上幼娘那时与张角“冷战”。
结果第二天，想劝张角不要休妻的，想给张角介绍美女，作媒的，各种信件堆满了一桌。
后续还有源源不断的各地财团，世家豪强，走各种门路想把家族的女儿塞给张角，哪怕做小妾都愿意。
太平道内部的臣子和将领也议论纷纷，各有看法，甚至因为意见不统一，隐隐分裂出了无数派系。
也是在那个时候，张角深深感觉到了，自己身边就像是个大筛子，连自家的私事都这么快传出去了，哪还有隐私性可言。
大发雷霆之下，很是让李君巧和晚晚将身边的人手整治了一番，清理出了几个蛀虫。
从那次以后，张角意识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古人的智慧，确实有有独道之处。
有些事情，你防是防不住的，
只要是人，就有泄密的可能，不管是有意无意，还是被一些势力侵染和洗脑。
又或是本意替张角担心的亲人朋友，
越是不说，他们胡乱猜测就越坏事。
所以张角现在做事，除了需要守密的消息，都尽量放出风去，这样底下人不会乱猜，舆论反而相对便于掌控。
对了，舆论，
自己怎么把新闻战这一块给忘记了。
张角摇摇头，再抬头时，发现场面又有些变化。
那只大熊猫阿宝已经把面前的竹子给吃完了，似乎有些闷了，站起身抖了抖身子。
一旁看的张梁忍不住大呼小叫，显得很是惊奇。
“张梁你个憨货！”张宝儿一伸手，拎起弟弟的耳朵，狠狠的转了一圈。
“疼疼疼，姐，你抓我耳朵做什么？”
“做什么？现在是看猫熊的时候吗？”
“是熊猫！”
“笨蛋，应该看看哥哥的孩子，猫熊想看随时都可以。”
“宝儿、梁儿！”
张成开口想让这一对活宝少说几句，没看到人家女娃抱着婴儿好奇的看着他们，别被人看了笑话。
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抬头，却见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周幼娘，眼睫毛颤抖了一下，那双幼鹿般明亮的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
很快，大滴的泪珠，如珍珠般从脸颊上滑落，摔到地上破碎。
“幼娘~”
张角才喊出口，周幼娘已经低头，向张角敛衽一礼：“是妾身无用，一直没能替夫君产生一男半女，此事贱妾不便参与，一切凭夫君做主便是。”
说完，不顾张成和杨氏的劝解，不顾张角起身呼唤，周幼娘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只留给张角一个孤单的背影，盘绕在心头。
变了，
这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东西。
包括人心，
包括回忆。
张角一时间怅然若失。
他想喊回幼娘，想追上去拦住他，
但他也清楚，有些事，终究是回不去了。
而做为冀州之主，做为天师，
他不可能再多顾及儿女情长，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位置越高，承担的东西就越多，属于个人情感的部分就越少。
高处不胜寒。
“哥，我……”
张宝儿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眼疾手快的杨氏一把拉住。
张成和杨氏对了下眼色，一人一个拉住张宝儿和张梁，一边向外走，杨氏一边向张角道：“宝儿，这件事终究是你造下的，你得承担，绝不能让我张氏血脉留落在外，也不能让人随便乱认亲戚。”
张角心下了然，点了点头。
自己爸妈心里门儿清的。
如果是自己的孩子，那绝对要认，但如果不是自己的，也绝不乱做背锅侠。
等所有人都退出去了，大殿上只剩下张角和女娃，她怀里的婴儿，还有那熊猫阿宝。
不，或许还有一些隐卫，不过那些都在君夜凌的统领下，隐藏在黑暗中，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面对女娃的时候，张角还是觉得有些尴尬，不过他终究还是调整好了心态，向女娃走上去。
他要去看看自己的孩子，
精卫……
按时间，这孩子应该两岁多了吧。
“他，叫什么？”
张角终于走到女娃面前，阿宝冲张角憨态可掬的挠了挠头，挪了下屁股，脸上极具人性化的咧了一下嘴，似在笑。
这食铁兽还认得张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