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想那么多,沈安东眸露坚定之色,大步赶上几人。也正是这一瞬的疏忽,让他没有注意到巷子里偷偷打量他的目光。
赶到落花湖时,已是夜幕降临。湖岸上沿途栽了一整排花树,花枝被清风拂过,便打落了阵阵花雨,扑簌簌落在湖面上,往湖中央徜徉而去,故而此湖名唤落花湖。
数条画舫飘荡在湖上,隔得远些的瞧上去就如一盏烛火般在湖中摇曳。稍近些的,还能从满船明亮的烛光里察觉出几分气氛热闹。
“张兄,杜兄,李老弟,沈兄,快过来,咱们都在这条船上!”
湖岸边,一条华丽精致的画舫船正靠着岸,可船下的小厮却忙活着解开船锚,显然是快要开船了。站在船头的年轻男子朝他们招手,继续扬声呼唤:“船就要开了,你们还不快些?当心把你们丢在岸边。”
走在沈安东身旁的几人笑骂了两句,脚下飞快往前赶,口中叫道:“等等我们,我们带了好酒好菜,你若丢下我,便是丢下了这些酒菜。”
船头男子叉腰朗声笑道:“不过是些酒菜罢了,二殿下在,还能让你们空着肚子回去不成?”
几人慌忙登上船,一扭头,正担心沈安东能不能追上呢,就见他长身玉立,已然站在了船舷上。
“开船咯——”
岸上小厮奋力将船推出去,借着水的浮力,船缓缓离开湖岸,往湖中央荡漾而去。船橹落入水面,荡开一圈圈的涟漪,融在夜色里,有种不真实的美感。
“沈兄,发什么呆呢?走吧,咱们一起进去。”
跟沈安东同来的几个男子一齐拥着他,将他带入歌舞热闹声中。甫一接触震耳欲聋的乐声,入目皆是妖娆舞姬,沈安东是不适应的。
但他立刻便镇定了下来,跟几个同僚走入几方空着的桌案入座。矮桌上陈设着各种美食,左手边摆着酒樽,右边便是筷著。
一个绝美舞姬滑入宴席中,手持酒壶,扭着纤细的腰肢,穿过调笑她的几人,来到沈安东身侧,纤腰轻摆,款款跪坐在他身侧,朝他空着的酒樽中倒入一杯烈酒。
“哦——沈兄好福气啊,这位可是添香阁最漂亮的花魁,她亲自来给你倒酒,你还不快快痛饮三杯?”
“就是就是,旁人想得素素姑娘一杯酒,那可是难如登天。这等好事,若放在我身上,就是叫我现在死了也甘愿。”
几人调笑着,大嗓门混杂在歌舞乐声中,竟丝毫不显得嘈杂,反而让人听得越发清晰。
宴席间的其他人都看了过来,有人好奇沈安东的身份,忙问同伴,也有人知道沈安东是谁,目露不屑。
坐在高座上的贺齐霄搁下酒樽,唇畔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抬手示意乐师把声音放小,启唇便道:“沈安东,你来的最晚,自罚三杯,可敢接受?”
“二皇子既然开了口,臣自当遵从。”
沈安东站起身,遥遥举杯,目光如炬般直视着贺齐霄,丝毫不见退让卑亢,挺得笔直的劲腰,在这纸醉金迷的宴席上,越发显得鹤立鸡群,格格不入。
贺齐霄眼看着他干了三杯,唇畔笑意更深,没有计较他举止中的不敬,转眼便看向其他人。
花魁素素一直守在沈安东身侧,见他喝了三杯,又连连劝酒,温言软语,好不柔情蜜意。若是个心志不坚定的,只怕都被她哄醉了,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但她碰上的却是沈安东,饶是她柔声唤了一句又一句公子,沈安东也没有看她一眼,更别提搭理她了。
再好耐心的人,也耐不住他的冷遇,素素眼神变冷时,旁的公子伸手拉她,嬉皮笑脸地让她来陪自己,却被她蓦然起身挥开,一脸冷冰冰地甩袖回到了贺齐霄身边。
“真是奇怪,我周家好歹也有百年功勋在身,怎的到了她一个青娄花魁眼里,连个沈安东都比不上?”那人摸着鼻子嘟囔,余光瞥见沈安东搁在膝上的手用力捏紧了,青筋暴起的状态十分骇人,当即就吓得住了嘴。
沈安东可是在战场上立过功的,手上必定沾染了鲜血,他可不想成为他的剑下亡魂。
反观沈安东,他虽坐着,整个人却挺拔如松,在一干七倒八歪的人群里格外醒目。此刻他似乎是在隐忍些什么,面色泛着异常的潮红,额上青筋毕露,从紧皱的眉宇,到紧抿的唇峰,再到浑身紧绷的气势,令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里。
偏偏贺齐霄还让舞姬去陪他,就在舞姬即将碰到他的刹那,沈安东长身而起,面色红的能滴出血来。
他低头颔首,道了一句:“二皇子,臣身体不适,先行告辞。”
说罢,他便步履艰难地往外走,脚下踉踉跄跄,惹得宴席上一静。
“嘭!”清晰的酒樽被搁在桌面上的响声。
贺齐霄沉着一副俊俏温雅的眉眼,眸冷如冰,语调染上几分喑哑的危险:“沈安东,你今日敢离开此处,明日我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许多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唯独沈安东头也不回,仍旧快步往外走,他像是遇见了洪水猛兽,此刻脑中只有两个字:“离开!”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子有什么古怪,如果说这世上有一种东西能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就让他迷失了所有理智,那种药一定是药性极强的魅药。动辄要人命的东西,他偏偏还喝了三杯酒!
“呵!好一个沈安东!”
贺齐霄怒上心头,反而冷笑着踹翻了面前的桌案,桌上美食酒樽洒了一地,发出哐哐的撞击声,席间一片慌乱,不少人都收敛了动作,呆呆地望着他。
花魁素素温柔安抚着贺齐霄的胸膛,放低了嗓音劝道:“殿下莫着急,奴已派了人拦在路上,绝不会让您的计划落空。”
“真的?”贺齐霄敛眉看她,眉宇间的怒火,无形中被抚平了许多。
素素掩唇而笑,眼波潋滟,却是泛着某种诡谲光泽:“自然是真的。他敬酒不吃,就只能吃罚酒了。”
贺齐霄哈哈大笑,揽住她的香肩,将她抱在怀中:“做得好,本皇子有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