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团结还是自我牺牲精神都需要以自轻为前提。为了成为一个紧密团体的一分子,个人得抛弃许多东西。他必须放弃隐私不能有个人意见.也往往不能有个人财物。因之,每一种促成团结的工具也是促进自我牺牲精神的方法,反之亦然。
43.无论团结还是自我牺牲精神都需要以自轻为前提
一个群众运动的活力系于信徒的团结一致、勇于自我牺牲。当我们把一个群众运动的成就归功于它的信仰、主义、宣传、领导或冷酷无情时,我们触及的只是它们赖以促成团结和自我牺牲精神的方法。除非我们能认识到它们孜孜以求的,是培养和巩固团结与自我牺牲的精神,否则就难以了解群众运动的本质。如能知道培养这种精神的过程,我们就能掌握群众运动的特性与策略的内在逻辑。除少数例外①,任何群体或组织要是试图建立紧密一体性的群体或组织,一般都会展现出一个群众运动的特点(包括高尚与卑下的方面)。反之,在承平时期,一个民主国家是自由个人间的制度性联结。然而,一旦碰到危机,当这个国家的生存备受威胁,它就会想办法加强团结,鼓励人民准备好自我牺牲;这些时候,它几乎总会表现出若干程度群众运动的性格。宗教和革命组织也是同样情形:它们能否发展为群众运动,起决定作用的不是主义或纲领,而是它们把多少心思花在创造团结和自我牺牲的精神上面。
要强调的是,沉重的失意者会自然而然产生集体行动和自我牺牲的倾向。因此,如果能够得知这些倾向为何会自发于失意者身上,我们就可能得知这些倾向的性质,以及有什么人为方法是可以刻意培养这些倾向的。“失意者”的苦恼何在?在于他意识到其自我已败坏得无可补救。他们的主要渴望是逃避自我——正是这种渴望让他们倾向于集体行动和自我牺牲。厌恶有缺点的自我,遗忘它、摆脱它的冲动,同时会让人愿意随时自我牺牲和把自己掩埋在一个紧密的集体中。换言之,失意感不但会让人产生团结和勇于牺牲的渴望,甚至会创造出让这样的事情实现的机制。如下所示,鄙视“现在”及易于仇恨、模仿、轻信等等萦绕强烈失意者的性向情绪,乃是团结的催化剂和无所顾忌行动的促成者。
以下的第44到103节将试图显示,当我们要诱导一群人产生团结行动和自我牺牲的精神时,我们会竭尽所能——不管我们自觉与否——鼓励他们疏离“自我”,努力在他们身上培养出失意者(失意者是主动疏离“自找”的人)会有的各种态度和冲动。简单来说,我们是要试图显示,一个积极群众运动的主要策略,是在其追随者中间诱导培养一种失意者的心理和行为倾向。
料想得到,读者对这部分的论点一定会有许多异议。他会觉得:有好些事情被夸大了,而有好些事情被忽略了。但本书并不是一部权威性的教科书。它是一部思考之书,并不避讳提出一些片面的真理,因为有时片面的真理也可以开辟新的思路,帮助架构一些新的问题。白芝浩(Bagehot)说过:为了阐明一条原理,你必须夸大很多事情而又略去许多事情。
团结行动的能力和自我牺牲的精神看来几乎总是形影不离的。我们若听说一个团体的成员完全置死生于度外,就可想见他们的关系必然十分紧密团结。
①同样地,如果我们碰到一个紧密团体的成员,猜他是个视死如归的人往往八九不离十。无论团结还是自我牺牲精神都需要以自轻为前提。为了成为一个紧密团体的一分子,个人得抛弃许多东西。他必须放弃隐私,不能有个人意见,也往往不能有个人财物。因之,每一种促成团结的工具也是促进自我牺牲精神的方法,反之亦然。不过,在接下来的各节,为了论述的清晰起见,我们还是会把两者分开来讨论。但是,我们不应忘了它们只是一体的两面。
于此不妨简述第44至63节的大纲,它们谈的是促进成员自我牺牲精神的方法。
想要培养出人们随时准备好战斗和赴死的心态,诀窍在于把个人从他的血肉之我(flesh-and-bloodself)分离出来。有几个方法可以做到这点:把他彻底同化到一个紧密的团体(第44至46节);赋予他一个假想的自我(第47节);灌输他一种贬抑“现在”的态度(第48至55节);在他与真实世界之间架设一道帷幕(第56至59节);通过诱发激情,阻止个人与其自我建立稳定的平衡(第60至63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