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回暖的空气中荡漾着一丝不安。
庭院森森,楼台阁宇,一场春雨姗姗来迟。
京都胡同很多,弯弯曲曲,名人望族的府邸坐落在大大小小的拐角阴凉处,或大气,或小家。
从长安街向北再过三条街,隔着金武门不远处,有一院子。
御女坊。
名字让人听得脸红,妖艳绝伦的女子在五进五出的院子里分开生活。
京都的百姓都知道这里,但能进这院子的,却不能是百姓。
要么功名加身的贵族,要么富甲一方的巨贾,再超然者,便是修行的大能者。
这里是官窑,身后的背景是镇北将军甘万鱼,化境初期高手甘万鱼。
院子很长,很窄,幽深的回廊顶上长满了干枯的野草,细雨汇成滴漏,从瓦沿滚落,掉进将军的酒杯里,泛起阵阵涟漪。
身后的女子容颜如江南的玉,温润小巧,樱桃红唇前不知拜倒了多少男人,如今,身边的男人只有他一个。
也只能是他一个。
若不是几年前懵懂的少年打翻塌前灯,挥剑斩了被中人,霸道无匹的将自己夺了去,只怕现在也只是河舫上的一女妓。
她叫笙歌,如今和众姐妹生活在这小院子里,旧业依旧,只是那些附庸的人,不再是平常百姓。
将军伸手点中一滴雨,真气顺着手指瞬间凝珠,“啪”的碎裂开来。
这是回到京都的第三天,明天就要进宫面圣,手下十万铁军,如今不到一万活了下来,九死一生的拼命,却落得皇帝的冷落,如何能不让人心寒?
亭子里的温度很低,将军脱了甲胄,白衣胜雪,阴柔的脸有些邪气,笙歌重新换了酒杯递给他,道:“将军心烦,是因为镇北军还在城外五十里驻扎?”
“我十六岁化境成功,十七岁巩固在初期,十八岁参军,一年间不靠家族力量坐上副统领的位置,二十一岁成为骠骑大将军,打败来犯的北国,如今二十三岁,挫败魔族,为人类保住了防线,你觉得如何?”
“自然是英雄。”
“五年前,我斩了东方家那个王八蛋,你可曾害怕过?”
“如今奴家已是你的人了,何必谈起旧事。”
“我刻意刺激你,就如同陛下对我一般,功高盖主的道理,我也是明白的。”
“圣心又怎可随意揣摩?”
“是啊,毕竟是君臣。”
一曲凤求凰,一盏意中人,笙歌浅浅一笑,柔柔握住将军的手。
……
……
镇北军回归,京都起了谣言。
都说镇北将军盛气凌人,年纪轻轻就有了莫大的功劳,这次回来,怕是要封侯的。
大汉总共封侯者,不过二三十,年纪如此的,也只有甘万鱼这位将军了。
坊间亦有传言,能于百步之外侮辱甘万鱼者,赏金千两,十步之内辱其红颜者,赏金万两,良田百倾。
除了东方家的二公子,还能有谁放出如此荒诞怪异的消息。
……
……
府外很热闹,但柳生很苦恼。
自打坚定了考取功名之心,便一门心思的想要读书,以前在大青山还能看看道卷经书,如今却是无书可读。
“这些你都看完了?”宁裳指着一摞书,秀眉紧皱。
“嗯,看完了。”
“那些呢?”
诸子百家,儒林传记,道家名卷,禅宗经书,加起来足有上百本,光是《大汉编年考》亦足有两万余字,如何能在一天之内看完?
“也看完了。”
“记下了?”
“记下了。”
“那好,我便考考你。”
宁裳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博物志》,翻开一页,问道:“世间人族魔族之外,还有那些?”
柳生胸有成竹,回道:“世有万物,万物分灵属,魔族最早诞生于世间,早于妖族和人族。”
“我再问你。”宁裳重新换了本书,是《喻世明言》,继续道:“大汉以武立国的观点可对?”
“大汉有铁血男儿守护,但核心是仁义荣辱,遍布的儒林弟子,是最好的明证。”
宁裳又接连问了十几个问题,或政论答辩,或番外野史,柳生都能准确作答,甚至给出自己的见解,令她心下惊讶。
宁裳放下书,拍拍手,称赞道:“京都牧长野以美貌著称,多数人却不知他自小神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如今与你一比,真是不值一提。”
柳生很意外,被自己的表现有些惊到,书看完了,不代表自己记下了,刚刚宁裳发问,思索时文字一个个都出现在脑海中,又忽然想起道卷文字消失的事情,莫非与此有关?
一夜之间柳生的记忆增长不止百倍,身体通畅,心灵通达,目之所及,便能牢牢不忘,又想起东方海递给自己的纸条,心下有些慌乱。
宁裳盯着匆匆退下的柳生有些得意,自己的家奴也是很强的。
柳生躲开来往的家丁,从腰带摸出东方海给自己的纸条,写着蝇头小字。
努力修行,白灵儿。
柳生思前想后,觉得记忆飞快增长,必然与那些消失的道卷上的文字有关,与道卷有关,那肯定与师父有关,只因这道卷,是师父从小教给自己背诵的。
这十几年,道卷一直在柳生身上,联想到白灵儿的传信,竟有些莫名的兴奋,原以为自己是无用的,如此细细想来,自己是有大用的。
解开心中疑惑与不安,柳生静下心来,既来之则安之,这是好事,也是自己的机会,无法修行,不如做一个学博万卷的人。
要修行,得有名师和资质,万中无一。
要读书,就得去最好的书院,如翰林书院,便是世间第一学院。